在场的明眼人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沈清悦却恍若未闻,她的心神,早已沉浸在自己即将展开的方寸锦绣之中。
“下面,有请沈清悦选手,为我们展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苏绣!”
主持人的声音落下,全场目光瞬间聚焦。
沈清悦缓缓走上舞台。她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改良旗袍,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却越发显得气质清绝,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
她推着一个蒙着红色绒布的工作台,走到舞台中央。对着评委和观众微微鞠躬,然后,在无数镜头的注视下,轻轻揭开了绒布。
绷架上,是一幅已经完成近半的绣品。只见一面之上,一只彩蝶翩然欲飞,翅膀在灯光下折射出斑斓炫目的光彩,仿佛随时会挣脱绣布,翱翔而去。蝶儿追逐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颜色由深红渐变为浅粉,过渡自然,娇艳欲滴,仿佛能闻到馥郁的香气。
“哇……”台下已经响起了抑制不住的惊叹声。
仅仅是一幅半成品,其精妙的构图、生动的形态和绚丽的色彩,已经足以征服所有人的眼球。
“等等……那背面是?”眼尖的评委发现了异样。
沈清悦微微一笑,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小心翼翼地将绣架翻转。
“嘶——”
当绣品的另一面呈现在大屏幕上时,现场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绣品的另一面,竟然同样是完整的图案!但与正面截然不同!背面所绣的,竟是月光下,同一只蝴蝶的影子,萦绕在一朵已然盛放、却色调清冷如玉的白色牡丹旁!正面的绚烂热烈,与背面的清冷幽邃,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视觉与意境对比!
“双面异色绣!这是苏绣中几乎失传的绝技,双面异色绣!” 一位苏绣专家激动得猛地站起身,声音颤抖地喊道,“正面《蝶恋牡丹》,炽热鲜活;背面《月影暗香》,清冷幽寂!一图双境,一体两面!这……这需要何等高超的针法驾驭能力和艺术构思!”
全场沸腾了!
直播弹幕更是疯狂刷屏:
【我瞎了!这是人类能绣出来的东西?!】
【正面夏天,背面冬天?这是魔法吧!】
【给大佬跪了!这真的是在比赛里能完成的作品?】
顾辰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沈清悦竟然挑战了如此高难度的技艺!这完全超出了他预想的“简单绣品”的范畴!
沈清悦对现场的骚动恍若未闻。她静坐于绣架前,拈起针,穿上线。镜头推近,给她那双灵巧的手以及专注的侧脸来了特写。
只见她运针如飞,落针精准无比。小小的绣花针在她指尖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时而采用“套针”表现花瓣的浓郁层次,时而用“施针”勾勒蝴蝶翅膀的脉络纹理,时而用“滚针”表现叶茎的挺拔。最令人惊叹的是,她在绣制正面时,仿佛能穿透缎面,“看见”背面的构图,确保每一针落下,正反两面的丝线颜色、走向、疏密都完美契合,互不干扰,却又共同构建出和谐而对立的美学世界。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神情专注而平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存在,整个宇宙只剩下她、手中的针线,以及那方寸之间正在孕育的瑰丽世界。
这是一种极致的视觉享受,一种将枯燥漫长的工艺过程升华为艺术表演的魔力。
导师席上,几位导师看得目不转睛,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这神圣的创作过程。
周墨安老先生身体微微前倾,浑浊的老眼中迸发出锐利的光芒,低声对陆景珩道:“景珩,这小丫头……了不得啊!这不仅是技法的娴熟,更是心性的修炼。‘运针如运笔,心意通画理’,她已得其中三昧!这幅作品,已具‘藏珍’之格!”
陆景珩微微颔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舞台上那个发光的身影。他看着她沉静的眉眼,看着她指尖翻飞的灵动,冷峻的眼底深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骄傲”的情绪在悄然涌动。
时间在无声的惊叹中流逝。沈清悦终于在作品的一角,绣上了属于自己的独特印记——一个小小的、抽象的“凤”字纹样。
当她落下最后一针,轻轻咬断丝线时,现场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今天以来最热烈、最持久的掌声!
掌声稍歇,评审环节开始。
几位非遗专家和文化学者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从技艺、创意、文化内涵等多个角度,给予了这幅《蝶恋牡丹·月影暗香》双面异色绣屏风极高的评价,几乎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褒义词。
轮到导师点评。其他几位导师自然也是交口称赞。最后,话筒递到了顾辰风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都知道他与沈清悦不和,都想看他这次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顾辰风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拿起话筒:“首先,我必须承认,这幅作品视觉效果非常震撼,技艺也令人……印象深刻。”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但是,我心中有一个疑问,不吐不快,这也是出于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尊重与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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