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吱呀——”
澄心阁厚重的雕花木门缓缓合拢,将外界最后的光亮与喧嚣彻底隔绝。
阁楼内,光线陡然一暗,唯有几案上那盏琉璃灯,投射出摇曳而昏黄的光晕,将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噗通!”
黄公公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紧跟着孙长福瘫跪在地。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昨日就该抱着陆羽的大腿喊亲爹,也不至于现在被卷进这神仙打架的漩涡里。
而被他拖来的孙长福,更是抖如筛糠,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官服紧紧贴在干瘦的身上,脸色灰败,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了架。他低着头,连看一眼主座上那两位年轻贵人的勇气都没有。
上官婉儿端坐在一旁,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她见过无数大场面,可此刻这密室审问的压抑气氛,还是让她心头沉甸甸的。她知道,接下来陆羽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这个老宦官的生死,也决定他们这把“刀”的锋利程度。
然而,陆羽却并没有立刻发问。
他踱步走到书案前,慢条斯理地提起茶壶,为自己和上官婉儿各斟了一杯热茶,又亲自端起一杯,走到了孙长福面前。
“孙典簿,别怕。”
他的声音温和得像春日暖阳,与这阁楼里森然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将茶杯递了过去,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歉意。
“让你受惊了。今日请你来,并非审问,而是请教。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孙长福猛地一颤,不敢抬头,更不敢接那杯茶,只是一个劲地磕头,牙齿磕得“咯咯”作响:“罪奴不敢,罪奴不敢……”
陆羽也不勉强,将茶杯放到一旁的矮几上,自顾自地说道:“本官初来乍到,对宫里许多旧事都不甚了了。尤其是这内府监的账目,繁杂如牛毛,若无孙典簿这等老人指点迷津,怕是寸步难行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向一旁的黄公公:“黄总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啊?”黄公公猛地抬头,见陆羽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吓得一个哆嗦,忙不迭地磕头道:“是!是!陆总校官说的是!孙长福这老东西,在内府监待了快四十年了,宫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陈芝麻烂谷子!您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他要敢说半个不字,奴才第一个撕了他的嘴!”
他这是急于表忠心,却没发现自己这番话,已经将孙长福推到了悬崖边上。
孙长福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陆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给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让恐惧与希望交织,人的心防才最容易被攻破。
他重新坐回主位,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目光却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无形的锥子,刺向孙长福的内心。
“孙典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陆羽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今天梁王府的人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你。”
孙长福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们不是要请你去问话,他们是要你的命。”陆羽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一个知道太多秘密,又可能被对头利用的奴才,最好的归宿,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觉得,就算你今天跟他们走了,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孙长福的头埋得更低了,冷汗顺着他额角的皱纹,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你再想想,你替他们瞒了事,担了天大的干系,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事情刚露一点苗头,他们想到的不是保你,而是杀你灭口。”陆羽靠在椅背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悲悯,“值得吗?”
上官婉儿静静地看着,心中骇然。陆羽没有一句恐吓,却比任何酷刑都更能瓦解人的意志。他没有问案情,而是在问人心。
“可……可是……”孙长福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梁王殿下权势滔天……奴才……奴才斗不过啊……”
“你斗不过,本官斗得过。”陆羽截断了他的话,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自信,“或者说,本官身后的陛下,斗得过。”
他站起身,走到孙长福面前,缓缓蹲下,直视着他那双浑浊而恐惧的眼睛。
“孙典簿,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替他们守着那个秘密,然后,不出今晚,你就会‘不小心’淹死在太液池,或者‘失足’摔死在某处宫阶下。你死了,一了百了,他们高枕无忧。”
“另一条路,”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把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本官保你和你一家老小的性命。这澄心阁,守卫森严,便是梁王亲自来,也闯不进来。你在这里,比在皇宫任何一个角落都安全。”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孙长福的肩膀。
“你的命,现在就攥在你自己的手里。是想死得不明不白,还是想活着看那些人倒台,你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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