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腕间手表那极其细微、只有佩戴者自己能感知的震动传来时,艾克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两点整。宿舍里一片沉暗,只有窗外远处路灯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朦胧的光带。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动作轻巧得不可思议。掀开薄被,双脚无声地落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迅速套上叠放在床脚的薄外套,一手稳稳地捞起枕边的团团,将它小心地塞进外套内侧一个特制的、柔软的大口袋里,只露出那个戴着蓝色领结的小脑袋,安静地靠在他的胸前。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宿舍里依旧只有熟睡的呼吸声。他踮起脚尖,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滑到门边。老旧的门轴在寂静中可能发出的任何一点吱呀声都是灾难。他伸出手,指尖精准地抵住门轴连接处一个特定的受力点,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转动门把手。门,如同被施了魔法,只发出一声比叹息还轻的“嘶”声,便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艾克的身影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滑了出去,门在他身后又无声地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暗的壁灯散发出朦胧的光晕,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如同沉默的眼睛。艾克早已将它们的角度和转动规律刻在脑中。他紧贴着墙壁最深的阴影处移动,步伐轻快而富有节奏,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避开监控探头的巡视范围。从宿舍门口到楼梯口,再快速而安静地沿着楼梯下行,整个过程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清冷的夜风带着植物的气息,从楼梯转角敞开的窗户灌入,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
他敏捷地穿过一楼空旷寂静的大厅,侧身闪出宿舍楼的后门。冰凉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带着露水和泥土的清新气味。他像一道影子,迅速没入楼后那片浓密的冬青树丛中。枝叶低垂,在黑暗中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屏障。
几乎就在他站定的下一秒,另一道更纤细的身影也如同月光下的精灵,无声地钻了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属于女孩子的清爽气息。是艾雪。她同样穿着薄外套,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圆圆。粉色蝴蝶结在朦胧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圆圆也被妥善地安置在她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粉色的蝴蝶结在夜色里像一小朵温柔的花。
两人在枝叶的庇护下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同时伸出手,握住了彼此的手腕。另一只手则默契地探向自己腕间那看似普通的手表。指尖在表盘侧面几个极其微小的凸起上快速而精确地按下一串组合指令。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地底深处的蜂鸣震颤从表盘内部传来。紧接着,以两人紧握的手腕为中心,一圈柔和的、近乎透明的淡蓝色光晕凭空浮现,如同水波般迅速荡漾开来,将他们两人,连同他们口袋里露出的熊猫玩偶的脑袋,温柔地包裹其中。光晕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力。四周的景象——浓密的树影、宿舍楼模糊的轮廓、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光晕中开始扭曲、拉伸,像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然后瞬间坍缩、消失。
一种熟悉的、轻微的失重感和空间被强行折叠的奇异压力感传来。这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也许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
蓝光消散。
脚下不再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和潮湿的泥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带有轻微弹性的材质,如同踩在某种高级的合成材料上。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逼仄黑暗的树丛,而是一个庞大得令人屏息的空间。
这里就是快乐星球的核心枢纽之一——老顽童爷爷的星际实验室。巨大的穹顶高悬在上方,流淌着变幻莫测的星云图景,仿佛将整个宇宙的深邃与壮丽都浓缩在了这一方天地。无数细密的、闪烁着不同光芒的数据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星河,在透明的空中管道和巨大的弧形光屏上飞速流淌、交织,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嗡声。四周悬浮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用途不明的精密仪器,有的安静地旋转着探针,有的则投射出复杂的三维立体结构图,散发着柔和或冷冽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难以形容的气息,像是臭氧混合了某种精密的金属冷却剂,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雨后森林的清新感——这是快乐星球特有的能量循环系统的味道。
艾克和艾雪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这熟悉的空气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他们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向实验室深处那个最引人注目的工作平台。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伏在那巨大的、布满各种闪烁按钮和悬浮光屏的操作台上忙碌着。他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闪烁着暗银色光泽的连体制服,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微胖,一头蓬松卷曲的银白色头发在实验室流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耀眼,像一团跳动的星云。正是老顽童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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