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珠渗出,他以血混着笔尖残留的朱砂,在那张婚书残页下方空白的位置上,一笔一划,补写下了两个血色大字:
“应婚。”
笔尖落下的瞬间,整座祠堂猛地一震!
“轰隆——”
梁柱剧烈摇晃,墙壁上的泥灰“簌簌”剥落,露出内里嵌满的一枚枚乌黑的镇魂钉,以及钉在墙体内部、早已被岁月侵蚀得破烂不堪的符布。
“不能写!不能写啊!”
一声凄厉的嘶吼从旁边的巨大神龛后传来,一个干瘦佝偻的身影猛地扑出,正是守墓人陈老栓。
他状若疯癫,枯瘦的手抓向陈三皮,想要夺下那张婚书。
“写了她就能出来了!全村就都完了!”
陈三皮眼神一寒,反手如铁钳般扣住陈老栓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老人的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
他将脸凑近,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剧痛与恐惧击溃了陈老栓最后的心理防线,他浑身瘫软,涕泪横流地崩溃道:“是我们祖上……是我们的祖宗退了婚……她娘家赔不起彩礼,脸上无光,就把她锁在花轿里,一把火……活活烧死在了村口……”
“我们怕她报复,请了高人,用她的恨意炼成了‘替罪阵’,把她的残魂镇在祖坟底下,用全村后代的阳寿压着她的怨气……可现在……现在压不住了!封印快崩了!”
陈三皮松开手,任由陈老栓瘫倒在地。
他从口袋里取出那支“唤魂调”录音笔,看了一眼祠堂角落一台落满灰尘的老旧收音机,走过去,将录音笔的输出线强行接进了收音机的音频输入口,按下了播放键。
“沙沙……滋……”
一阵电流杂音后,那段由纯粹生机与极致绝望混合而成的诡异童谣,从收音机的喇叭里悠悠传出。
音乐响起的刹那,祠堂外,那些如傀儡般的村民,身体齐齐剧烈抽搐起来,空洞的眼珠疯狂转动,仿佛有另一个意识正在他们的躯壳里痛苦挣扎。
陈三皮敏锐地观察到,每户人家的门楣上,都贴着一张崭新的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安神”二字。
那不是安神符,那是控制这“假醒”状态的媒介。
他心中有了计较,不再理会祠堂内的陈老栓,转身快步走向村后的祖坟。
坟地阴气森森,九座没有任何标记的无名土坟,呈一个诡异的环形,将一座气派得多的主坟死死围在中央。
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刻着两个血红的字:代罪者。
主坟前,赫然立着一座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崭新的纸扎花轿。
花轿鲜红如血,轿顶四角,各插着一到两支燃烧着赤色火焰的白烛。
他数了数,一共七支。
轿顶正中,还有一个空着的烛台。
缺一支。
迎归者七,七烛齐明,门乃通。
他立刻明白了柳含烟那句话的含义。
必须补齐第七支蜡烛,才能完成这场横跨百年的仪式交接。
他立刻返回村中,凭借“触灵”的能力,迅速在一间早已废弃的婚庆用品店的仓库深处,感应到了一丝微弱的、同源的怨气。
他一脚踹开腐朽的木箱,最后一支赤色白烛静静地躺在发霉的红布上。
可就在他拿起蜡烛的瞬间,角落的杂物堆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哆嗦声。
“大仙……大仙饶命!我……我就是路过算个卦,不小心进来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一个穿着廉价道袍、贼眉鼠眼的瘦小男人从杂物后滚了出来,正是那撞破禁忌的冒牌道士,赵半仙。
陈三皮懒得理会这种小角色,夺了蜡烛转身便走。
然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赵半仙死死护在怀里的东西——一个古旧的八卦罗盘。
此刻,罗盘的指针正像疯了一样疯狂旋转,但在无数次旋转中,它指向的方向只有一个。
陈三皮的胸口。
他脚步未停,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祖坟,他将第七支蜡烛稳稳地插在轿顶中央的烛台上,用防风打火机点燃。
火焰升腾的瞬间,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至冰点。
赤色的烛火猛地暴涨,拉长,交织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柳含烟的身影,在七道烛光的映照下缓缓浮现,那半边倾城、半边焦炭的面容,在火光中显得凄美而恐怖。
她没有看陈三皮,目光死死盯着他刚刚写过字的那张婚书,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不怕背上这千古骂名?不怕死后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陈三皮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我早死过一回了,还怕多死一次?”
柳含烟忽然抬起手,一缕虚幻的红绸从她指尖飞出,如蛇般缠上陈三皮的手腕,将他缓缓拉向纸扎花轿。
“既如此,拜堂吧。”
他没有反抗,任由那股阴冷的力量将他牵引至轿前。
就在那块绣着鸳鸯的红盖头即将落下的瞬间,陈三皮突然开口:“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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