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三更站在主位旁,神情冷漠,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回来。
“说。”他只吐出一个字,像是在恩赐。
“‘幽冥食录’……它根本不是什么系统……”陈三皮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充满了绝望的颤抖,“它是活的!它是有意识的!它在吃我们!吃我们讲的每一个故事,吃我们每一分情绪,用我们的血肉和记忆……滋养它自己长大!”
这番话,真假参半。
通过“舆情反馈”,他确实察觉到系统会分析他的情绪,甚至“学习”他的行为模式,仿佛一个拥有初等智慧的寄生体。
他此刻要做的,就是将这份真实无限放大,变成足以动摇整个仪式的剧毒。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左手掌心的血色纹路仅仅是微微发热,便迅速冷却下去。
——谎言的烈度,没有超出系统判定的阈值。
赌对了!
“唰!”
悬笔于空中的花娘子,手中的血墨毛笔剧烈地一颤,一滴浓稠的血珠滴落纸上。
宣纸上,一行新的血字自行浮现,不再是记录,而是一句问询:
【同意此观点者,请放下执念。】
言三更看到这行字,非但没有惊怒,反而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
“哈哈哈哈……终于!你终于肯承认了!”他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狂喜,一把掀开自己的黑色长衫。
只见他精壮的胸膛上,皮肉翻卷,竟硬生生嵌入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体碎片!
那碎片的外形、质地,赫然与陈三皮融合的“神器”碎片同源,此刻正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嗡鸣,仿佛一颗跳动不止的黑色心脏。
“它在吞噬人类的意志,妄图成为新的神!”言三更指着自己胸口的碎片,声音癫狂而亢奋,“而我,言三更,就要用一百个最真实的灵魂故事,编织成最坚固的‘言灵之锁’,将它重新钉回冰冷的星海深处!我,是在拯救这个世界!”
陈三皮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了。
这家伙早就被另一枚碎片深度污染,所谓的“反抗”,不过是被碎片放大的偏执妄念,是另一种形式的依附和献祭!
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神只战争中,一枚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陈三皮没有理会他的狂言,而是将目光转向轮椅上的老妪,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而快速地问道:“婆婆,您昨夜触发了我的任务,却不说完那第一百个故事……是不是因为,您早就知道,就算许了愿……也没用?”
沉香姑饱经风霜的身体猛地一震,腐朽的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她浑浊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火焰,那是混杂了无尽悔恨与滔天怨气的业火。
“三十年前,赤色流星坠落的第一夜,我也信过一次‘许愿’……”她的声音不再苍老,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清晰,“然后,他们拿走了我的力量,剪下了我的梦,把它做成标本,贴进了一个冰冷的档案柜里。”
“所谓的‘复活’,不过是把我们这些死了第一次的人,塞进一个个新的模具里,成为他们观察和实验的耗材!”
她猛地双手推动轮毂,轮椅向前滑行半米,直面言三更。
“我不再讲故事了——今天这第一百个,我来听!”
几乎在同一时间,堂中央的青面客,抬手撕下了自己的最后一层面皮。
那层皮下,没有五官,没有血肉,竟是一片光滑如镜的空无!
镜面之上,清晰地倒映出言三更惊愕的脸,而在他的背后,不知何时浮现出了数十个哀嚎哭泣的讲述者虚影——全都是被他炼化、吞噬的“声音”!
就是现在!
陈三皮眼中厉色一闪,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猛地将身后那破烂的外卖箱残骸扯到身前,一把拉开拉链!
他将上一单任务剩余的所有“安眠香火”,连同路上捡来的各种可燃符纸、木屑,一股脑地倒入其中,然后划燃了最后一根火柴,丢了进去!
他没有念诵常规的结账咒文,而是用尽全部精神力,对着掌心的血纹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系统!发布特殊订单——【限时】不计代价,打断言灵仪式!”
“奖励:开放一次‘代偿召唤’权限!”
轰——!
一团墨色的火焰从外卖箱中冲天而起,无数古老的篆隶字体在火焰中爆闪、重组!
【订单已受理……正在进行舆情评估……】
【舆情反馈·花娘子·评价:极度赞同。
该存在已产生高级拟情反应,判定主仆契约失效,愿意协助!】
刹那间,一直悬浮在言三更身侧的纸人精花娘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猛然凝固,转为一片冰冷的空白。
她毫无征兆地转身,化作一道血色残影。
那支浸满了九十九个故事血与泪的毛笔,脱离了宣纸,如一道离弦的血箭,带着前所未有的怨毒与决绝,直直插向言三更的咽喉!
“噗嗤!”
“言三更,这一笔,写的是你的结局。”
言三更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他胸口的黑色碎片光芒狂闪,试图抵挡,但花娘子这一击蕴含了所有被献祭者的怨念,是他仪式的根基,根本无从防御!
牢笼,从内部崩解了!
逆时旋飞的九十九根烛火轰然炸裂,整个茶馆的“言灵”场域瞬间崩溃,化作狂暴的能量风暴四散席卷。
言三更胸口的黑色碎片发出一声哀鸣,表面布满裂纹,最终“砰”的一声彻底炸开!
陈三皮被巨大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他挣扎着抬起左手,只见掌心那道血色纹路,竟在冲击下从中断裂开来。
一滴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的血液,从裂口处渗出,滴落在地。
诡异的是,那滴血并未散开,而是在冰冷的地面上,自行蠕动、凝聚,最终稳稳地构成了三个纤细的血字:
找沈知微。
与此同时,在这座死寂城市的最高处,那栋隶属于“安宁管理总局”的摩天大楼顶端,一道始终静默的紫色探照光柱,仿佛苏醒的巨兽之眼,缓缓转动,最终跨越数公里的距离,精准地锁定了“忘川居”所在的方向。
某种更高级、更恐怖的存在,终于……锁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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