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整。
咿呀的唱腔戛然而止。
杜九郎缓缓转过身,一双哀怨的眼眸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在陈三皮藏身的角落。
“那位穿夹克的先生,既然来了,何不上台,与我共演这一折未完的《惊梦》?”
话音未落,台侧一个身影猛然跃下。
那花脸张浑身散发着腐肉的气味,双臂僵直如铁钩,悄无声息地朝着陈三皮猛抓过来,行动轨迹诡异得如同一个被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陈三皮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闪过。
他不做任何纠缠,翻身而起,从口袋里抽出那根漆黑的新生粉笔,以血为墨,在身后的断墙上疾书:“此地无声”!
他试图用自己新获得的力量,书写临时规则,强行压制这致命的声波污染。
然而,符文刚刚成型,一道清越的笛音便从戏台方向传来,如同一支利箭,精准地击中了符文的核心。
嗡的一声,刚刚亮起的符文瞬间黯淡、碎裂。
常规的破戒规则,无效!
这戏曲的频率已经在此地形成了一个稳固的认知闭环,除非找到它的“漏洞”,否则无法用外部规则强行打破。
花脸张的攻势越发凶戾,将他一步步逼向戏台边缘。退无可退!
电光石火间,陈三皮他猛地一把扯开夹克拉链,从胸口掏出那枚扭曲的保温桶残片,用它冰冷的金属面死死贴住自己的喉结。
“妈,我还能听见你说话。”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低声呢喃。
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指令,他背后的外卖箱内层,那片活物般的鳞膜剧烈抽搐起来。
下一秒,箱体内置的简陋录音模块被强行激活,自动播放出一段录音。
那是一段无比嘈杂、混乱的环境音:滂沱的雨夜里,新生婴儿嘹亮的啼哭,混杂着一个中年男人醉酒后粗鲁的大笑,还有外卖订单完成的电子提示音……那是他生前送的最后一单外卖,为了防止客户扯皮,随手录下的。
这充满人间烟火气、粗糙而真实的噪音,如同一盆兜头泼下的脏水,瞬间冲垮了昆曲构建的凄美意境。
杂音的频率和唱腔的共振场剧烈冲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台上的杜九郎身形猛地一晃,完美的妆容下,眼角竟渗出一滴浓稠的血泪。
就是现在!
陈三皮趁着花脸张动作出现一丝迟滞,如猎豹般冲向后台。
他一把掀开厚重的幕布,一股能冻结骨髓的寒气扑面而来。
一口漆黑如深渊的巨大戏箱,正静静地立在后台中央。
箱盖微微开启一道缝隙,无数只苍白、消瘦的手臂正从里面缓缓探出,无声地抓向空气。
他一眼瞥见,箱内堆满了泛黄的剧本,最上面一本,赫然写着《牡丹亭·寻梦·第三折》,上面的墨迹,仿佛尚未干透。
他伸手便要去取,一个幽幽的叹息却在他身后响起。
“你……听过真正的《惊梦》吗?”
杜九郎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惨白的手指轻抚着冰冷的戏箱,“百年前那一夜,大雪封路,我们整个戏班都饿倒在雪地里。只差这一折……只差这最后一折唱完,便可功德圆满,超度众生。”
他抬起手,对着戏箱遥遥一引。
轰然一声,戏箱盖子猛地完全打开!
陈三皮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变幻——他不再身处阴森的后台,而是站在了老家乡间的土戏台上。
台下,他的母亲穿着二十年前那身洗得发白的护士服,正对着他微笑招手:“小皮,发什么呆呢?该你上场了。”
那是他七岁时,被母亲寄养在远房亲戚的草台班子里,第一次跑龙套的记忆投影!
心神剧震之下,他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地迈步向前。
千钧一发之际,外卖箱的鳞膜再次暴起,播放出另一段更加刺耳的噪音——那是他某次雨天送餐,为了躲避闯红灯的轿车而摔车时,头盔上的行车记录仪录下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刹车声!
现实的、充满痛苦与危险的杂音,如同一把利刃,瞬间撕裂了温柔的怀旧幻象。
陈三皮猛然清醒,眼中血丝遍布。
他反手抽出那根黑色粉笔,不顾一切地在面前那口洞开的戏箱表面,用尽全力狂草写下:“此戏未完,不准封箱!”
符文血光爆闪!
正欲彻底敞开的戏箱仿佛被一股巨力强行扼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闭合,将那无数只探出的手臂尽数夹断、收回。
“啊——!”
身后的杜九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身影瞬间虚化了半寸。
几乎在同一时间,系统盾面浮现出新的提示:
【检测到‘规则反制’行为,成功吞噬‘饿殍戏班’残谱片段,解锁新能力:真实之声。】
下一秒,陈三皮左手掌心,那本已归零的血色纹路倒计时,竟然重新开始跳动。
【59:59:59】
他从那场必死的追杀中,硬生生夺回了一段被窃取的时间。
远处,断墙的另一侧,那个一直默默听戏的耳聋老头,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嘴唇无声地开合。
陈三皮的青铜眼捕捉到了他的唇语。
老头在说:“别回来……他们等的,就是会唱戏的人。”
几个小时后,凌晨三点,城市陷入最深沉的死寂。
陈三皮蜷缩在一间废弃配电房冰冷的角落里,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舔舐着伤口。
他不敢睡,也不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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