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并非河水,而是被强行撕裂的空间边界。
漆黑的河面下,仿佛有一座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炼狱熔炉被点燃,滚滚的白雾蒸腾而起,带着一股不属于人间的、冰冷而潮湿的气息。
数以万计的半透明人影,如同逆流的鱼群,从那沸腾的“锅底”缓缓升起。
他们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漫长无边的梦。
断桥纪念广场中央,司空玥的视野已被七窍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染成一片猩红。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那双被血色浸染的眼眸,却亮得像两颗寒星。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从早已被血浸透的衣襟里,摸出最后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那不是法器,只是一枚最普通的、早已退出流通的硬币,上面甚至还带着被无数人指尖摩挲过的温润包浆。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枚承载着凡俗烟火气的铜钱,死死按入阵法核心那唯一空缺的阵眼。
“噗”的一声轻响,像是最后的铆钉归位。
整个由思念与鲜血构筑的大阵,光芒骤然内敛,发出一种沉闷如心跳的嗡鸣。
司空玥猛地抬起头,迎着那贯通天地的银白光柱,用嘶哑到近乎破裂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高声诵念:
“今以人愿为薪,以记忆为火,以不跪之姿——迎!归!吾!亲!”
最后四字,声若泣血,气贯长虹。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不可思议的场景发生了。
广场上,桥面上,河岸边,所有蜷缩、蹲坐、佝偻着身体的“夜蹲者”,仿佛听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竟齐齐开始动作。
他们挣扎着,缓缓地,将自己弯曲了三十年的脊梁,一寸寸地挺直。
有人扶着冰冷的墙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有人将随身的拐杖死死戳进地砖缝隙,手臂肌肉虬结;甚至那些早已瘫痪在轮椅上的人,也靠着老旧的机械支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拼命地将上半身挺立。
他们的体温仍未回升,心跳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这一刻,数万根脊梁,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笔直如枪。
他们没有看天,没有看河,只是沉默地、固执地站着,仿佛在向某个无形的存在宣告——我们,还站得起来。
人群最前方,波段猎人老刀高高举起那只从食堂废墟里找出的、带着豁口的粗瓷大碗。
碗里没有水,空空如也,却仿佛盛满了三十年的等待与酸楚。
他环视着周围一张张苍白而坚毅的脸,用沙哑如铁的嗓音,发出一声震动夜空的咆哮:
“都给老子记住了——今天不是神佛开恩,也不是天地垂怜!”
“是你们自己,把你们想见的人,从鬼门关里,一寸一寸地,给喊回来的!”
“记住是谁,把你们叫醒的!”
里世界,青铜平台。
陈三皮的身体已经淡薄到近乎透明,唯有一缕比发丝更纤细的执念,依旧死死缠绕着胸前那个凹陷的保温箱。
透过自己近乎虚无的躯体,他能清晰地看到,头顶那颗巨大的赤色星辰内部,那亿万张原本空洞茫然的人脸,此刻竟像冰雪消融,缓缓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神情。
有困惑,有茫然,有喜悦,更多的是……带着泪痕的微笑。
他面前,那团巨大的饥饿液体,已经彻底收敛了所有扭曲与恐怖。
它凝聚成一个穿着上世纪八十年代蓝色旧工装、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
男人背着手,站在平台的边缘,眼神复杂地望着陈三皮,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人气。
“谢谢你……还记得我们也是人。”
陈三皮笑了,那笑容牵动着他几乎消散的意识,显得有些飘忽。
“你们本来就是,”他说,“只不过,有些人忘了怎么吃饭,有些人,忘了怎么等人回家。”
他缓缓抬起那只仅剩下半截透明骨架的手,指向下方那个光柱连接的、灯火渐明的世界。
“现在,该你们回去,教教他们了。”
现实世界,断桥河岸。
韩九沉默地走到一处因地脉变动而龟裂的河床边。
他从那只破旧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根不过一尺长、色泽古朴的青铜短管。
这是第七分坛守墓人一脉代代相传的信物,名为“地脉听枕”,据说是开启最终备用方案的“钥匙”,但数百年间,从未真正启用过。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短管对准那道最深的裂缝,缓缓插入。
他双手合十,按在短管末端,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第九任守门人没关好门,咱们后人……也就不修这把锁了。”
短管完全没入地底的瞬间,一声沉闷如龙吟的震颤,自神州大地深处响起。
轰!轰!轰!
城中、山间、地底……十三处分坛遗址在同一时刻,冲起一道道粗壮的青色光焰。
那青焰并非灼热,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生机。
它们在城市上空交汇、编织,转瞬间便形成了一道横跨天际、恢弘壮丽的环形光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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