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书记笑呵呵地示意傻柱退下，目光再次落回到娄振华和方源身上。
“振华同志，方源同志，工作上的事谈完了，咱们再聊聊生活。”
他语气温和，像是在拉家常：“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需要组织帮助解决的困难啊？”
娄振华笑着摆了摆手：“感谢组织关心，都挺好的。”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话听听就行了。自家那偌大的家业，还能缺什么？
“好，那就好。”聂书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终于将真正的“主菜”端上了桌。
他看向身旁的杨厂长。
杨厂长立刻会意，他放下筷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娄振华。
“娄副厂长，其实今天请您出山，除了希望您能为我们厂的后勤管理工作把把关之外，部里和厂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想委托给您。”
来了。
娄振华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杨厂长但说无妨。”
“是关于引进西方先进生产线的事情。”
杨厂长沉声道：“这件事，是冶金部几位主要领导亲自定下的调子。
我们希望，能通过您在香港的关系，为我们轧钢厂，乃至整个冶金部，牵线搭桥，引进一套完整的欧美板带轧机生产线。”
尽管对此早有预料，但当任务被正式摆在台面上时，娄振华心里，多少还是泛起了嘀咕。
这事儿吧如果表现得太轻易，可能会让某些人盯上自己手里的渠道甚至家业；
但也不能一口回绝，否则就失去了自己最大的利用价值。
于是，沉吟片刻后，娄振华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
“杨厂长，不瞒您说，我虽然在香港那边还有些家人和旧部，但毕竟脱离实际业务多年，现在外面的门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了。”
他没有把话说死，而是留了余地：
“不过，既然是组织上交代的任务，我一定尽力而为。
回头，我试试通过电报或者长途电话的方式，跟香港的家人联系，让他们先帮忙打听打听情况。”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只顾着埋头喝酒的技术副厂长——刘厂长，突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他五十岁上下，头发微秃，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径直走到娄振华身边，不由分说地就跟他碰了一下杯。
“娄……娄厂长！”他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满嘴酒气，拉着娄振华就开始吐苦水，“我……我老刘，今天就跟您交个底！”
“您是不知道啊，咱们厂现在这日子，有多难！”
他指了指窗外高炉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怆:
“咱们厂里这条2800/1700毫米半连续式板带轧机，还是当年‘老大哥’帮着建的。
可现在呢？形势严峻啊！跟‘老大哥’那边，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
人家说翻脸就翻脸，专家撤了，图纸也带走了，连个备用的零件都不卖给咱们了！”
李怀德见状，连忙在一旁见缝插针，笑着对娄振华道：
“娄厂长，您是不知道，咱们刘厂长平时在酒桌上，那可是请都请不动的人。
今天能主动拉着您吐苦水，看来啊，也是被逼到份上了。”
刘厂长却像是没听见，依旧抓着娄振华的手，情绪激动。
“娄厂长，您是行家，您给评评理！”
“咱们那套苏系的生产线，傻大黑粗，不是说不能用，但跟欧美那边的比，差得太远了！
别的不说，就说生产效率，咱们的劳动生产率，连人家美国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而且人家那边，产品质量好，种类也多！
咱们呢？除了能轧点普通的钢板，像汽车用的那种高级薄板、家电用的镀锡板，根本就弄不出来！
这就是差距啊！”
“为了防止将来被人彻底卡了脖子，上级领导这才未雨绸缪，下定决心要引进一套欧美的生产线，两条腿走路，降低风险。
娄厂长，这件事，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说完，他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散宴后，副厂长办公室。
娄振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捏着眉心。
“呵。”方源坐在他对面，手里把玩着一个茶杯，嘴角挂着一丝揶揄的笑意，“娄叔，这新官上任第一天，诸事不顺，作何感想啊？”
娄振华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算是看出来了。
上面这帮人，还是防着他们这些资本家呢。
行政级别没有，想入个党还被推三阻四，压根就没把自己当“自己人”。可这提的要求，却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狠。
听刘厂长那意思，这引进生产线需要的巨额外汇，搞不好……还得让自己娄家先垫付一部分。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无比烦心。
“过河的卒子，只能向前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他这副模样，方源也就不再火上浇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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