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允安是戚家金孙的事,明蕴缓了一下午,都没彻底缓过来。
残阳如血,落日余晖漫过朱门高墙,透过雕花窗留下斑驳的碎影。
明老太太正凝神在屋内修剪着盆栽。
明蕴静立一侧,并未出声,只偶尔伸出手指,在某一处枝桠上轻轻一点。
明老太太利落地剪去她所指的冗余后,瞧了又瞧,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还是你会拾掇,这青松都精神了不少,可真俊!”
明蕴漫不经心。
明老太太放下剪子,又欣赏了会儿,才去净手。
“别庄里你那二妹妹不知灌了什么迷魂汤惹你父亲心软,说动他来找我商量,怜她丧母之痛,要等柳氏丧仪过后便将人接回府中。”
明老太太压抑着怒火:“竟说什么别庄清苦,不如归家思过。我当场便给驳了回去!”
如何不怒?
明岱宗也有脸在她面前提丧母之痛?当初兰仪去时,怎么不见他怜蕴姐儿昱哥儿?
有了这番对比,老太太心下愈发揪心的疼。
“你父亲糊涂啊,是被那对母女拿捏住了!”
可若是兰仪还在,又怎会是如今这幅局面。
当初纳柳氏为妾,宿在柳氏屋里,也是岱宗和兰仪生了罅隙,故意气她的。
兰仪眼里容不得沙子,不愿低头,更对岱宗失望彻底。
而岱宗呢……
也许后悔过。
明老太太浑浊的眼底泛起波澜。她早已辨不明,明岱宗看重柳氏,究竟是因为柳氏柔弱无依,激得他生了护佑之心,日久生了真情。
还是因柳氏那双秋水眸,像极了他那早逝的原配发妻。
明老太太还要说什么,可迟迟不见明蕴有回应。
“蕴姐儿?”
“蕴姐儿。”
明蕴回神,从思绪中脱离。
“祖母是有什么吩咐?”
明老太太嗔:“心思也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从过来时,就不太专注。
她摆摆手:“行了,且回去歇歇。不必陪我这老太婆耗着。”
明蕴福了福身子,缓步退下。
人一走,明老太太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眉间掠过一丝忧色:“这孩子素来心思沉,今日却格外心事重重。可她素来最有主意,若打定主意缄口不言,任谁来问只怕都撬不开嘴。”
胡婆子奉上茶水:“徐世子有来过,可是他……”
明老太太却摇头,拨动佛珠:“绝无可能。徐家那小子还不值得蕴姐儿屡屡晃神。”
“柳氏的事,卓哥儿那头还瞒着。我是不打算让他知道的。你也知道我贪心,总盼着家里这几个孩子将来能相互扶持远些,莫要因着前尘旧怨……走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可这种事能瞒得了外人,在明家终究纸包不住火。我难道还能防着明萱,割了她的舌,废了她能写字的手,一辈子囚在别庄,才能止住她通风报信,好瞒过卓哥儿以绝后患?”
她再不喜明萱,可到底是明家血脉。
可明卓那边终究得有个说法。
她去檀木椅坐下,接过胡婆子递上来的茶,却没喝。
突然道。
“我昨儿梦到兰仪了。”
她眸色暗了暗:“说起来,这还是她头回入我的梦。”
“她在怪我。”
明老太太沉沉吐了口气:“她怪我不给蕴姐儿找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又怨当初蕴姐儿同广平侯府结亲我不拦着。女子韶华易逝,何苦踏进侯府那潭深水,耗费心血彻底搭进去。”
这……
胡婆子不知说什么才好。
娘子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明老太太去看茶汤色,茶香入鼻,她嗅了嗅。
“这……是上回宫里娘娘赏的?”
胡婆子:“是。”
“不是说让你给岱宗送去。”
“咱们老爷规矩太重,贵人的赏赐恨不得都供起来。”
胡婆子眼角泛起无奈的笑纹:“老奴想着那茶便送过去,老爷怕是也不会碰,念着老太太您爱喝,就擅自留了些下来。”
明老太太浑浊的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都不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
“留点下来也好,贵人赏的茶到底不凡,饮着格外醒神清心。”
————
明蕴回了院子,在树下的贵妃椅上躺下闭眼假寐,神思早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映荷走近轻声唤:“娘子,这里光线刺眼,若困了回去歇着。”
明蕴没睁眼。
“自从得知允安是戚家嫡孙,这比那日码头他拿着碎玉,喊我娘亲,更难接受。”
这话显然是对映荷说的。
映荷:“这……”
“可娘子,论门第,广平侯府的匾额纵是垫上万丈高梯,也够不着国公府的门楣。论才德能力,徐世子怕是给戚世子提鞋都不配。”
映荷语气掩不住的欢喜:“奴婢本就觉得娘子入徐家的门,是委屈了。”
明蕴却低低出声:“你不懂。”
映荷一愣:“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没听到吗?允安让阿弟带食鼎楼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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