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喷射出来了，那些还在动的、哐哐撞门的身躯在炙烧中没有放缓动作。他们没有恢复痛觉……这意味着比野兽更加恐怖，只剩下攻击的本能。那个实验对象已经被烈焰燎得看不清了，别的新鲜的死人在火焰的灼烧中发焦开裂、滴下液体，于是视窗外的这些人也在炽热的幻觉外更添一重风味和气味的共感……着实恶心透顶，有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干呕。
事已至此，他们最好赶紧离开，即便不知道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待在这里是个死，跑出去万一能在死人的夹击里活下来呢？
这时没人纠结实验、纠结成功的事了。按照他们的设想。其实实验也可称作成功——最不济也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但要问建造这个基地、主持实验的这些人真的想以这种面貌“活着”吗，他们百分之一百是不可能愿意的。
而且有一桩令人肝胆俱裂的事实已经递送到眼前……他们不是不曾想，是不敢想。
那个不死者怎么能精准地在一群人之中先扑中了肯顿？他又怎么拧断了他的颈骨？这是否意味着不死者在这种复苏之后是有意识、能“思考”的？当然，当然这一定和人用脑子思来想去的那种思考不一样，可是这样的“思考”，才最令外面的这些活人恐惧。
眼下已经容不得任何人深想，在安保和助理的开路下，他们把烈焰灼烧的实验间扔在身后，屏气凝神出门。两个没上手操作而躲过一劫的研究员也被扔在队末断后。不知道是何处传来的枪声、尖叫声、脚步声仍在响，没有片刻停歇。
又是哪一场实验、哪一个房间……怎么会集中在这时爆发？不能怪他们太过敏感，把一些政要聚到地底场所制造突发事故，是典型的清除异己的手段。斯隆先生想到自己的女儿，一股怒气油然涌上。
他现在怀疑每一个候选人，怀疑任何人，甚至怀疑身边的金斯伯格。他们是老朋友了，也年华不再。上城区许多人发现自己长出白发后都会立刻选择进入封冻程序，留住这一刻的青春时光。他们是少有的那些能面对“老去”的人：总有人在尽可能地多思多虑，为下一代铺路。斯隆先生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女儿，眼看离那个位置就差一步……
他本来是打算她获胜之后就参与封冻的。他咬牙骂了一句，闷头快步往前。这一行人十分沉默，脚步踩下去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又各怀心思，在远远近近的噪声中气氛格外滞闷阴沉。
十三个出入口已经被小型爆破毁去了一大半，还有四个有人持枪把守。玉维真坐在车里看监控，大多数屏幕脏污了。人在被咬开动脉时血能溅出两米开外，红色的光影模糊，依稀能看到晃动的影子。
这个基地当初建造时预置过紧急措施，玉维真参与了一部分——指的是“紧急措施”这部分。那些人之所以舍得搞出这么大个后门，是真的在担心被曝光人体实验的丑闻。他们确实贪婪，又低估了所有人的贪婪程度，不曾意识到不死这件事会对社会造成多大的动荡……短短十几年上下城就彻底分化到如今的程度了，现在让下城的人知道人体实验这回事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压迫一个群体很简单，从施恩开始，一棒子一个甜枣，叫他们得过且过，温水煮久了就逆来顺受。下城只剩不能动脑子的顺民和动不了脑子的不死者，而当初组局的人都好好冻在保险库里，后辈两三代，于是整个实验基地存亡的关键就收拢到玉维真手里。
他知道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他干涉得太多了，可无论如何又不能眼睁睁坐看这一切发生。
他敲了敲车窗，叫来一个人，从小半条窗缝中对他道：“再过五分钟……没人完好地出来的话……”
玉维真强调了中间那两个字，出来的不可以只是“活人”。
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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