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那迟来的、残酷的领悟,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耶律宏的心底;
原来从一开始,慕卿璃便有千百种方法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去,或轻易地从他身边脱身。
可她偏偏没有。
她选择了最残忍的一种:先在他荒芜的心田中,精心浇灌出一场名为“爱”的幻梦,让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然后,在他最志得意满之时,当着他的面,将这幻梦毫不留情地亲手打碎。
她诱引着他,亲自将北夷的朝堂捅得千疮百孔,背负杀父弑兄的滔天罪孽,成为整个部族的千古罪人。
她要的,从来不是他的速死,而是看着他在这种认知的凌迟下,一点一点,心神俱碎,崩溃而亡!
“呵……呵呵……”
压抑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带着绝望的血腥气。
悔恨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悔!
他真的好悔!
纵横半生,竟被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上,最终输掉了江山,输掉了尊严,也输掉了自己那颗可笑又可悲的真心。
这,难道就是他的报应吗?
他这一生,何曾真正将女人放在眼里?
在他心中,女人不过是工具.
是供男人发泄欲望的工具,是施行离间计谋的工具,是达成各种用途的工具……
他利用她们,丢弃她们,从未有过半分怜惜。
唯独慕卿璃,是那个意外。
她是唯一一个撬开他心防,让他放下戒备,甚至让他愚蠢地付出了真挚情感的女子。
然而,在她的棋局里,他连充当工具的资格都没有。
工具尚有其实用价值,而他于她,充其量……不过是个一时兴起、可供戏耍的玩具。
一念及此,那股剜心剔骨般的剧痛猛地席卷而来。
他痛,心真的好痛!
这痛楚远比任何酷刑都更摧肝裂胆,让他只想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最终落在一直静立一旁的秦书仪身上。
那双曾盛满野心与算计的眼中,此刻只剩下灰败的乞求。
“书仪……”
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
“当初,是我负了你。如今……你要杀要剐,给我个痛快吧。”
此刻,死亡于他而言,已是唯一的慈悲。
秦书仪静静地凝视着他。
若在从前,她或许会恨,会怨,会因这迟来的忏悔而心潮翻涌。
可自与慕卿璃、慕夫人相认后,那些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暖,如同涓涓细流,早已将她那颗曾被冰封的心,浸润得柔软而通透。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清冷孤绝、满心只有复仇的女子了。
她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忽然明白,恨一个人,往往比爱一个人需要投入更深刻、更长久的情感。
而他,早已不配再占据她心绪分毫……哪怕是恨。
她俯身,拾起地上那柄属于耶律宏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冰冷的金属在帐内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幽光。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匕首“哐当”一声,丢在他面前的地上。
“想要体面,”她的声音清淡如风,“就自己动手吧。”
耶律宏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利刃,最终,颤抖的手猛地握紧了刀柄。
寒光闪过,一代枭雄,最终自戕于自己的剑下。
他曾心比天高,却勇武不足;
惯用阴谋,却谋略欠缺。
不自量力地妄图染指东璃江山,最终,只亲手葬送了属于自己的北夷王朝。
这场由野心与欺骗开启的乱局,至此,终于落下了染血的帷幕。
晨曦刺破连日阴霾,将淡金色的光芒洒向被鲜血与残雪浸染的北夷王庭。
锦帐之内,慕卿璃悠悠转醒。
她慵懒地撑起身子,听着帐外隐约传来的清扫与整顿之声,神色恬静如初雪。
想来这广袤草原,昨夜能安然入眠的,也唯有她一人了。
此次随慕卿舟前来的,还有南无双。
昨夜耶律宏发出暗卫召令,慕卿舟便率麾下精锐直扑皇庭核心;
而南无双在接到“皇庭大定”的传讯后,则如离弦之箭,兵分多路,直扑北夷各支主力军队的驻地与指挥中枢。
兵贵神速,攻其不备。
许多北夷将领尚在梦中,便被寒光逼醒,缴了兵械。
面对森然刀锋、早已拟就的“归顺”文书,以及慕卿舟出示的、盖有北夷王金印的“亲笔手谕”,大多数人在一瞬的惊愕后,于现实与“大义”之间,选择了低头臣服。
零星几位耶律铮或老北夷王的死忠试图反抗,皆如螳臂当车,被以雷霆之势迅速荡平。
不过一夜。
权力的核心已完成了无声却彻底的颠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耶律宏弑父杀兄,罪孽滔天。今奉天命,拥立凤格之主慕卿璃,承继北夷王位,以安国本!”的呼声,随着晨风迅速传遍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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