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被莫雪鸢拉出了雨花台,夜风拂面,他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才稍稍退去。
他偷偷瞄了一眼身侧女子平静的侧脸,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雪鸢,刚才……谢谢你。还有那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窘得说不下去。
莫雪鸢停下脚步,松开他的手,她看着这个高大却手足无措的男人,眼中闪过极浅的笑意,“将军,戏演完了。”
周亚夫心头那点隐秘的悸动和期待,被她这几个字浇得透心凉。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低低的:“哦。”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原来……她那样做,那样说,都只是为了帮他说服子冉。
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耷拉下的肩膀,莫雪鸢眼底的笑意深了一瞬,又迅速敛去。
她没再解释,只道:“夜深了,将军也早些回去歇息吧。”说罢,她转身朝重华殿的方向走去,背影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周亚夫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宫道尽头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柔软微凉的触感。夜风吹过,他打了个激灵,心头却比这夜风更乱。
天幕右侧,畅春园观澜榭。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身着彩衣的舞姬水袖翻飞,在殿中翩跹起舞。
雍正与宜修高居上座,帝后二人皆面带浅笑,欣赏着歌舞,华妃与齐妃分坐左右下方首位,尽显地位尊荣。
齐妃身后,三阿哥弘时正襟危坐,齐妃趁着开场舞的时间,扭过头与弘时说悄悄话,翻来覆去无非是这几日功课学得如何?皇上可有关心过他的课业?最近吃食可好,睡得可好?
弘时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虽孝顺,可却也懒得在过节的时候还被额娘絮叨,便有些不耐烦,含糊地“嗯嗯”应着。
齐妃见他心不在焉,更觉忧心,“你这孩子,额娘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啊?晚上回去……”
“额娘!”弘时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上一丝压抑的恼意,碍于场合又迅速压低,“儿子知道了!您……您看舞吧。”
他瞥了一眼上首的雍正,生怕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齐妃被儿子顶了一句,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住了口,“好了好了,你吃些水果,额娘不说了。”
她转回头,吩咐翠果,“把本宫的葡萄端去给三阿哥。”
翠果应声,将那碟还沁着冰凉水珠的紫玉葡萄端到弘时案上,弘时看也没看,只胡乱点了点头。
这一幕,一丝不落地落入了坐在弘时侧后方的弘历眼里。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席位上,面前案几上的瓜果点心几乎未动,看着弘时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
他也想有人能这样絮絮叨叨地关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哪怕只是问一句。
可他的额娘……那个他未曾谋面的卑微宫女,早已化为一抔黄土。
这深宫之中,谁会记得他喜欢吃什么,夜里会不会被蚊虫叮咬?
他悄悄抬眼,看向上首雍正的侧影,又飞快地垂下。皇阿玛的目光,从未真正为他停留过,他每日在烈日下苦练骑射,在灯下苦读至深夜,所求的,也不过是能换来皇阿玛一个赞许的眼神,一句随口的问询。
然而,什么都没有。
弘历端起自己案上那杯温热的茶水饮着,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塞。茶水微苦,却远不及心底那份求而不得的苦涩。
最终,他掩去所有情绪,默默捏紧了搁在膝上的拳头。
聂慎儿的席位在他们对面,她将弘历的落寞看得分明,这个被遗忘在圆明园的四阿哥,或许……并非全无价值。
华妃将齐妃母子这番互动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她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邻近的妃嫔听清,含着惯有的骄矜,“齐妃姐姐这心啊,真是时时刻刻都拴在三阿哥身上,连口吃的都惦记着。
只是啊,这当娘的操心太过,做儿子的未必领情,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三阿哥是皇子,自有御膳房和内务府精心伺候着,何须做额娘的事无巨细都插手?没得让人笑话。”
齐妃被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刺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好当众与华妃争执,不然挨训的肯定又是她,她只能强忍着怒气,憋屈地假装没听见。
开场舞结束,殿内丝竹之声渐歇,众妃嫔与宗亲皆安静下来,恭敬地聆听圣训。
雍正举杯环视众人,端的是一派沉稳威仪,“今日七夕佳会,朕见阖宫和睦,皇子公主承欢,心甚慰之。惟愿后宫安宁,前朝无忧,方不负列祖列宗所托。”
雍正饮尽杯中酒,众人随之举杯同贺,七夕宴便由此正式开席,宫女们端着一道道菜品,穿梭在席位间。
慎贝勒起身,朝上首拱手一礼,“皇上,今日怎得不见十七哥?”
雍正惋惜道:“朕先叫了老十七到圆明园陪朕下棋,不料他一时贪看园中景致,在日头下站久了,竟中了暑气。朕见他面色不佳,便让他留在园中好生养着,不叫他来回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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