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末的寒风裹着点土腥气，吹得后勤处院墙上的标语纸沙沙响。李云龙斜倚在门框上，烟袋锅子敲得门框邦邦响，看着屋里拨算盘的张万和，嗓门亮得能掀了屋顶。
“老张，你那手榴弹再搁着，怕不是要孵出小崽儿？我新一团扩了编，弟兄们练投弹跟抢饭似的，五十箱，少一箱都不够塞牙缝！”
“五十箱？” 张万和眼睛一瞪，拍着桌子站起来，“你咋不直接把我后勤处搬空？全边区的手榴弹加起来，够你李云龙造几回的？门儿都没有！”
“老张你别急啊。” 李云龙嘿嘿一笑，往张万和身边凑了凑，声音压低了些，“你想啊，咱新一团刚跟山本那股子精锐干过，知道近身搏杀时手榴弹多顶用。
这玩意儿练熟了，下次遇着鬼子，弟兄们能少流血。再说了，我李云龙啥时候让你吃亏？等我打出漂亮仗，缴获的好东西，先给你留着！”
张万和被他缠得没法，手指头点着他：“你这张嘴啊，能把死人说活！五十箱没有，最多二十箱！再多一个子儿都别想！”
“二十箱？” 李云龙几步蹿到桌前，酒葫芦往桌上一墩，酒沫子都溅出来了，“老张你这是拿我当三岁娃哄？我跟你说，这玩意儿是保命的家伙！ ——” 他忽然一拍大腿，梗着脖子喊，“我没老婆，我要是有老婆，今天就把老婆捆了给你送来，换你几十箱手榴弹！够意思不？”
张万和被他逗得 “嗤” 一声笑出来，手指头点着他脑门：“你老婆？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揣着呢！就你这德性，谁家姑娘肯跟你？”
他话锋一转，眼里闪过点促狭，“五十箱肯定不信，你下次作战要是能再给我弄把像样的日军佐官刀来，我再多给你加十箱！”
“十箱？” 李云龙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坏笑，“老张你可别反悔！别说佐官刀，下次我要是能逮着活的，给你弄个日本娘们儿来 —— 你再加十箱不？”
“去你的！” 张万和笑骂着摆手，“少跟我耍贫嘴！佐官刀拿来，手榴弹给你备着！再多说一句，二十箱都没了！”
李云龙见好就收，一把抢过张万和写的条子，揣进怀里拍了拍，笑得露出黄牙：“成交！等我好消息！” 说罢转身就跑，临出门还喊一嗓子，“别忘了那十箱的事儿！日本娘们儿要是来了，你可得再加！”
王家湾新一团团部外，寒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枯草。孔捷的身影出现在土路上，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灰军装，只是臂弯里夹着个小小的包袱，左臂还吊着绷带，脸上的胡茬没刮干净。
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憔悴，眼神里却没了杨村时的失魂落魄，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近乎凝固的憋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李云龙正蹲在团部门槛上，叼着旱烟锅子，眯着眼看远处打谷场上的训练。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咧开嘴笑了：“哟！孔副团长？稀客啊！老子这新一团庙小，委屈你这位‘发面团’前团长啦？” 话里带着调侃，却没什么恶意。
孔捷走到近前，没接茬，只是把包袱往地上一放，挺直了腰板，目光复杂地看着李云龙，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挤出一句，声音低沉沙哑：“老李……谢了。”
“谢啥？”李云龙明知故问，磕了磕烟灰。
“谢你……在老总面前替我说情！”孔捷深吸一口气，像要把胸腔里的郁结都吐出来，“要不是你那张破嘴……老子现在真就在总部喂马、铡草料了！这他娘的……比挨枪子儿还难受！”
他顿了顿，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那份巨大的窝囊感再次涌上来，“他娘的，窝囊！真他娘的窝囊！老子打了一辈子仗，就没这么窝囊过！让几十个小鬼子摸到眼皮子底下，捅了个大窟窿……近两百号弟兄啊……” 他声音有些哽咽，猛地别过脸去。
李云龙站起身，走到孔捷面前，用力拍了拍他那没受伤的右肩，力道很大：“行了老孔！翻篇儿了！哭丧个脸给谁看？你独立团的弟兄是好样的，没孬种！是鬼子太他娘的邪门！装备、打法，跟以前那些王八蛋不一样！”
他话锋一转，脸上那股子混不吝的豪气又上来了，指着远处热火朝天的训练场：“可再邪门，又能咋地？撞到老子手里，不照样给他揍得满地找牙？砍瓜切菜！六十多个鬼子精锐，全他娘交代在杨村西口了！那装备，啧啧，看得老子都眼馋！”
孔捷被李云龙这气势感染，胸中那股憋闷稍散，眼神也亮了些：“是啊……老子后来也琢磨了，要不是你老李反应快，老子独立团那点家当，真不够那帮鬼影子啃的。”
“这就对了嘛！”李云龙一把揽过孔捷没受伤的肩膀，“走走走，别跟这儿杵着了，老子带你看看咱们新一团现在的家当！让你见识见识，咱这把刀是怎么磨的！”
两人并肩走向打谷场。场子上尘土飞扬，喊杀声、口令声、马蹄声、铁锹掘地声混杂在一起，如同一锅烧开的铁水，沸腾着冲天的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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