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暮色中穿行,武汉的街景渐渐从码头的喧嚣切换成租界的宁静。法租界的路灯是欧式的,奶黄色的光晕透过梧桐叶洒下来,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松井石根在东北时就喜欢附庸风雅,”陈生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的路,“清风楼名义上是茶馆,其实是他收集情报的据点。据说里面的伙计都是特高课的人,连沏茶的水都有讲究——用的是从日本运来的富士山泉水。”
赵刚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苏雪:“苏小姐,等会儿进去你跟紧陈先生,那地方鱼龙混杂,别乱摸乱动。”他拍了拍腰间的枪,“我在外面守着,要是半个钟头没动静,我就冲进去掀了他们的桌子。”
苏雪摸了摸口袋里的梅花枪,冰凉的触感让她定了定神:“我记得沈青梧说过,松井以前在关东军任职,处决过不少抗联战士。这种人怎么会屈尊在茶馆当老板?”
“掩人耳目罢了。”陈生拐进条僻静的巷子,把车停在棵老槐树下,“黑龙会在华的据点,大多披着商行、茶馆的外衣。他来武汉,明着是打理三井物产的生意,实则是为了监督兵工厂的选址。”他从后备箱拿出件深色的旗袍,递给苏雪,“换上这个,像点来喝茶的阔太太。”
苏雪愣了愣:“我穿这个?”
“总不能穿学生装进去。”陈生的嘴角难得带了点笑意,“你皮肤白,穿这个颜色好看。”他转过头,对着赵刚说,“把你的怀表借我用用。”
赵刚把表摘下来递过去,那是块银质的老怀表,表盖上刻着朵牡丹。陈生打开表盖看了眼时间,又合上递给苏雪:“等会儿见机行事,要是听到我说‘这茶太涩’,你就去后院的假山后面等着,我随后就到。”
清风楼在巷子尽头,朱漆大门上挂着盏走马灯,画的是《清明上河图》的片段。门童穿着青色的长衫,见陈生和苏雪过来,连忙躬身开门:“两位里面请,楼上雅间还有位。”
楼里弥漫着檀香和茶香,一楼摆着十几张八仙桌,大多坐满了人。说书先生在台上拍着醒木,讲的是《三国》,唾沫星子溅得老远。陈生不动声色地扫了圈,靠窗的位置坐着几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手指都放在桌沿下,看架势像是练家子。
“二楼的‘听雨轩’是空的。”店小二引着他们上楼梯,楼梯是红木的,踩上去咯吱作响。二楼比一楼安静些,挂着些字画,苏雪扫了眼,大多是仿的米芾的字。
刚走到听雨轩门口,就见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站在走廊里,手里把玩着串紫檀手串。他转过身,苏雪不由愣住了——那人居然是张老板。
“陈先生,苏小姐,好巧。”张老板笑眯眯地推了推金丝眼镜,中文依旧带着东北口音,“我这药材生意没谈成,听说清风楼的碧螺春不错,来尝尝鲜。”
陈生的手在背后轻轻碰了碰苏雪,示意她别说话。“张老板也爱喝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还以为你们做皮毛生意的,只懂烈酒呢。”
“生意场上,总得懂点风雅。”张老板往听雨轩里瞥了眼,“里面那位是松井老板的账房先生,姓刘,掌管着三井物产的账目。我正想找他聊聊药材的事,既然陈先生来了,不如一起坐坐?”
苏雪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明明是沈青梧雇的侦探,怎么会跟松井的人扯上关系?她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了,我们约了朋友。”陈生侧身想走,却被张老板拦住了。
“别急着走啊。”张老板的笑容淡了些,“松井老板刚才还提起陈先生,说在上海和记药房见过你,对你印象很深呢。”他压低声音,“那批机床零件,炸得可真干净。”
陈生的手瞬间摸向腰间,却发现枪被刚才换衣服时落在了车上。“你到底是谁?”
“特高课,田中一郎。”张老板——不,田中一郎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冷得像冰,“我哥哥田中二郎,昨天在码头被你打断了腿。”他晃了晃手串,“松井老板说了,只要你们肯交出和记药房的公式,不仅能活命,还能拿到去法国的船票。”
苏雪猛地掏出梅花枪,对准田中一郎的胸口:“让开!”
周围的伙计忽然都站了起来,手里的茶壶、托盘瞬间变成了武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几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正往这边走,为首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仁丹胡,正是松井石根。
“苏小姐年纪轻轻,脾气倒不小。”松井石根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他走到田中一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郎,别吓到客人。”他看向陈生,“陈先生在法国留学时,研究过机械工程吧?我在关东军的档案里见过你的资料,很可惜,这么好的人才,居然跟反日分子混在一起。”
陈生不动声色地往苏雪身边靠了靠:“松井将军在东北的‘功绩’,我们也有所耳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难怪要躲在茶馆里当缩头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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