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猛地睁大了眼——这青衣左眼角,也有颗泪痣。
白露的戏服还没换,凤冠霞帔压得她脖颈微微发红。她给陈生端来碗汤药,药香里混着淡淡的脂粉气:“这是红牡丹让我熬的,能暂时压制毒性。”她的指尖碰到陈生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佐藤每周三晚上会来后台找我,带些日本的点心。”
“他信得过你?”苏雪看着她水袖下的手腕,有圈浅浅的勒痕,像是常年戴镯子留下的。
“他以为我是日本人。”白露笑了笑,眼角的泪痣动了动,“我母亲是日本人,当年在哈尔滨医院当护士,和梅若兰是同事。”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母亲是军统的人,民国二十二年被梅若兰害死了,我混进领事馆,就是为了找她的遗物。”
陈生喝了药,脸色好看了些:“领事馆的地下室有什么机关?”
“有三道铁门,最后一道要用佐藤的指纹才能开。”白露从发髻里抽出根银簪,递给苏雪,“这是我母亲的,里面是空的,可以藏根细铁丝,能打开前两道锁。”她的银簪内侧,也刻着个“清”字。
苏雪刚接过银簪,就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是巡捕查房的动静。红牡丹掀帘进来,往白露手里塞了件男式长衫:“快,带他们从后门走,去三马路的客栈,我已经安排好了。”
客栈的房间很小,只有两张床,窗纸糊得不严实,能看见外面巡逻的警察。陈生靠在床头,手里捏着白露给的银簪,突然开口:“这簪子和刘清媛的是一对,当年我父亲给母亲买的,后来母亲送给了在哈尔滨的表妹——也就是白露的母亲。”
“这么说白露是你表妹?”赵刚正擦枪,闻言停了手。
“应该是。”陈生咳嗽了两声,“我母亲去世前说过,表妹嫁了个日本医生,后来断了联系。”他突然看向苏雪,眼神里带着歉意,“之前没告诉你,我父亲……确实送过矿工进731,但他后来用自己的命换了其中五个人的自由,周先生的文件没写后半段。”
苏雪往他手里塞了块水果糖,是从青岛带来的,玻璃糖纸已经皱了:“我知道。”她剥开自己那块,橘子味在舌尖散开,“红牡丹刚才偷偷给我塞了张纸条,说你父亲是为了救她儿子,才答应和梅若兰交易。”
窗外突然传来梆子声,是三更天了。赵刚吹灭油灯,房间里只剩下月光:“明晚就是周三,佐藤肯定会去听潮阁,我们按计划行事。”
陈生突然抓住苏雪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如果我解不了毒……”
“没有如果。”苏雪打断他,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圈,“红牡丹要吗啡,我们要解药,各取所需而已。倒是你,欠我一碗阳春面,别忘了。”
他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只是手抓得更紧了。月光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把碎银。
第二天晚上,听潮阁的戏正唱到高潮,《贵妃醉酒》的唱腔透过重重帷幕传出来,咿咿呀呀的,带着说不出的缠绵。白露的化妆间里,苏雪正往旗袍领口别支钢笔——笔管里藏着根毒针,是赵刚从梅若兰尸体上搜来的。
“佐藤喜欢在点心盒里放些机密文件,他以为没人看得懂日文。”白露往苏雪脸上拍了点粉,“等会儿他来了,我会假装不舒服,让你替我送点心去领事馆,赵刚扮成车夫在外面接应。”她突然看向陈生,“你真的不跟去?”
“我去了只会拖累他们。”陈生靠在沙发上,脸色依旧苍白,“红牡丹说解药在领事馆的保险柜里,密码是我母亲的生日,你们拿到吗啡后,顺便取出来。”
外面传来脚步声,白露赶紧往苏雪手里塞了块怀表:“这是佐藤的,等会儿你就说我让你拿给他的,他不会怀疑。”怀表的盖子上,刻着朵樱花。
苏雪刚走出化妆间,就撞见个穿和服的男人,手里提着个漆木点心盒,正是佐藤一郎。他看见苏雪,愣了愣:“你是?”
“白小姐不舒服,让我替她送点心去领事馆。”苏雪晃了晃手里的怀表,用生硬的日语说。
佐藤的目光落在她左胸的钢笔上,突然笑了:“白小姐的钢笔很别致,是德国产的吧?”他往旁边让了让,“请跟我来,车就在后门。”
赵刚扮的车夫正靠在车边抽烟,看见苏雪出来,悄悄竖了竖大拇指。苏雪刚要上车,就听见佐藤说:“让车夫先回去吧,领事馆今晚有宴会,车太多,进不去。”
苏雪的心沉了沉,刚要找借口,就看见赵刚往她手里塞了个小纸团,上面写着“我绕到后门等”。
领事馆的宴会厅灯火通明,穿军装的日本军官和穿礼服的太太们举着酒杯周旋,爵士乐的声音盖过了窗外的海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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