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村的风从山口吹来,裹着冬日的湿冷,直往骨头缝里钻。
林家老屋破旧的窗纸在风中簌簌作响,烛火摇曳,映得棺木上的红漆斑驳如血痕。
春织跪坐在灵堂角落,膝盖早已麻木,手心却始终紧攥着衣角。
她望着那具残缺不全的棺木,眼眶干涩得发疼——养父林屠户三天前追野猪坠崖,尸首找回来时只剩半边身子。
村里人说,这算好的,至少还留了口棺材。
“春织……”躺在内屋床上的林氏突然发出一声虚弱的呜咽,像是梦魇里的哭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春织猛地抬头,看向那扇半掩的布帘。
养母病瘫已久,连葬礼都没能出席。
她知道,这一声唤不是清醒时的嘱托,而是绝望中的呢喃。
她十二岁,瘦小单薄,却已明白,明天若再没人撑起这个家,她和娘就得被赶出门去。
叔伯们不会容许一个孤女掌权。
她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陷进皮肉,疼痛刺骨。
可比起心底翻涌的恐惧与愤怒,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她不能死,也不能倒下。 头七未过,天还未亮透,林大山就带着赵氏登门吊唁来了。
他们一身素白,脸上却藏着藏不住的喜色。
林大山手中抱着族谱,赵氏则拎着个细竹篓,里面装的是账本和田契。
“哎呀,春织啊,你爹刚走,我们也不想扰你清净。”赵氏一边说话,一边把脚踩上了门槛,“只是咱林家祖上香火不能断,你们孤儿寡母的,实在难当大任。”
春织低头奉茶,动作恭顺,眼神却如刀锋般扫过二人。
她听见林大山低声对赵氏道:“账上没银子了,田契也锁在屋里,得赶紧分家,不然这丫头一毛不拔。”
她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
“婶娘说得有理。”她端着茶杯,声音柔和,“只是族规有言,‘孝期未满不得议分家’,我爹才刚入土,若贸然提分家,怕是于祖宗不敬吧?”
赵氏脸色一僵,林大山一时语塞,皱眉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哼,好一张伶俐嘴。”林大山站起身,拂袖而去,“等你娘哪天咽气,咱们再好好谈谈。”
话音落下,门板“砰”地一声关上,寒风卷入灵堂,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米缸空了三天,家里连一口像样的饭都做不出。
春织蹲在灶前,手里捧着养母藏在床底的旧布袋,摸到几块碎银和一张泛黄纸片。
那是收养她的文书。
“你是林家的女儿,谁敢欺负你,就跟我说。”养父当年说这话时,还在案板前剁肉,刀声铿锵有力,仿佛整个家都在他的臂弯之下。
如今他不在了,家也没了主心骨。
春织将纸片小心折好,放回原处。
她抬起头,看着黑黢黢的烟囱,心头忽然清明起来。
她记得村里老话说:“谁做饭,谁就是当家的。”
厨艺,是她唯一的本事。
夜里她辗转反侧,脑中盘算着出路。
她会腌菜、熬汤、炒饭、蒸糕……只要有人肯吃她的饭菜,她就能挣银钱,就能守住这个家。
天还没亮,她就爬了起来,挑水洗菜,劈柴烧灶。
家中仅剩的老萝卜被她切成薄片,拌盐腌渍;她又借了邻居家的鸡,熬了一锅清甜的鸡汤。
晨光初现时,厨房里已是香气四溢。
“这丫头疯了吧?”赵氏站在村口,看春织端着两碗汤送去李三姑家。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听说她在准备白饭宴的事儿,想替村东头的刘家办席面。”
“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办什么宴?”
流言传得快,但春织只当耳边风。
她将一碗汤递给李三姑,低声问:“三姑,你觉得这味道怎么样?”
李三姑喝了一口,眼睛一亮:“鲜得很,比我儿子媳妇做得还好!”
春织轻轻一笑:“那您帮我宣传一下,我想接刘家的白饭宴。”
她转身离去时,背影挺得笔直。
赢了,她才有立足之地。
青溪村东头的刘家,三日前办了丧事。
按村里的老规矩,丧事要请邻里吃顿“白饭”,既是祭奠亡者,也是乡亲间的体面往来。
往年这白饭都是几家轮着做,凑些咸菜、白粥应付过去,谁也不会太讲究。
可今年不同——林春织主动找上门来,说她愿接下这顿饭。
“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什么饭?”赵氏嗤笑,“别把人吃出病来。”
消息传开后,议论纷纷。
有人摇头,有人看笑话,更多的人是等着看热闹。
毕竟,林家那个瘫娘加个孤女,连口油星子都炒不起的日子才刚过几天。
但春织早已准备好。
天未亮,她便挑水洗菜,将家中仅剩的几样食材翻了个遍。
她知道,这一餐不仅是为了挣几个工钱,更是她的第一场战。
灶台上热气腾腾,锅铲翻飞间,一盘盘素菜端上桌:清炒时蔬带着清香,豆干炖白菜咸香入味,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碟腌萝卜——色泽金黄、脆爽鲜嫩,一口咬下去,咸中带甜,竟让人忍不住再夹第二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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