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终于笑了，虽然很轻，像片羽毛飘在风里。
她重新拿起刀，这次切得很慢，却稳稳当当把菜丝切得齐整。
春织舀了碗水，打进两个鸡蛋，等水开了淋进去：看，蛋花要这样打——
小桃捧着那碗蛋花汤，汤里飘着油星和葱花，热气熏得她眼眶发红。
她喝了一口，突然把碗往桌上一放，扑进春织怀里哭起来：我...我娘死的时候，也给我煮过蛋花汤。
春织拍着她后背，听见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林春织！
李大壮的嗓门像破锣，隔着院墙都震得人耳朵疼。
春织推开发呆的小桃，把她塞进灶房的米缸后面，这才掀开布帘出去。
院门口围了七八个汉子，李大壮走在最前头，光着膀子，胸口纹着条歪歪扭扭的蛇，手里拎着根拇指粗的木棍。
他身后跟着两个泼皮，正扒着院墙上的藤蔓往里瞧。
听说你这儿藏了个逃妾？李大壮把木棍往地上一杵，识相的交出来，省得老子动手！
春织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的王婆子和刘五爷——她早让吴二牛去喊了相熟的邻居。
王婆子杵着拐杖往前一凑：大壮啊，织丫头这儿是福兴里，县里米行都来收饼子的地儿，你说藏逃妾？
证据呢？
就是！刘五爷摸着胡子，昨儿我还在这儿吃了三个糖饼，哪见着什么逃妾？
李大壮的脸涨得通红，他瞪着春织，木棍在地上划出深痕：你最好别逼我搜！
要搜也行。春织往前迈了半步，先去县里找保正开了文书。
要是搜出什么，我随你去见官；要是搜不出...她指了指王婆子身后的几个壮实汉子，你得给福兴里磕三个响头，赔礼。
李大壮的木棍掉在地上。
他狠狠瞪了春织一眼，踹翻院门口的石凳：走着瞧！
人群散了后，春织摸黑进了灶房。
小桃还缩在米缸后面，手里攥着那只空碗，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
吴二牛去县里了。春织蹲下来，张伯是义庄的，认识牙婆，也认识官媒。
等他寻着好去处，你就能...就能自己选路走。
小桃突然抓住她的手，指尖凉得像冰：姐，我...也能像你一样站着活着吗？
春织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焰，火光映得小桃的眼睛发亮。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养母拉着她的手说：小织啊，人活一世，总得站得直。后来她站在灶前熬药，站在田埂上插秧，站在村民面前谈生意——原来不是脚沾了地就行，是心里有了底气，身上有了本事，才敢挺直腰杆。
她握紧小桃的手，等你能自己揉面、自己切菜、自己给人熬一碗热汤的时候，你就站得比谁都稳。
夜风卷着灶烟从窗缝钻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春织竖起耳朵——是霍砚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股让人安心的踏实。
可这脚步声里还混着另一个人的，细弱些，像鞋底沾了露水。
她推开窗，月光下，个穿靛青衫子的婆子正往院门口走，手里提着个红布包。
春织认得那是李媒婆，青溪村最会说媒的，可她来福兴里做什么？
小桃的手指在她手心里缩了缩。
春织望着李媒婆的背影，突然想起李大壮临走前那句走着瞧。
她摸了摸小桃的头，把灶膛里的火拨得更旺些——该来的，终归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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