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滑入一九七八年的岁末。省城的冬天,干冷的风卷起街面的落叶和尘土,打着旋儿,扑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但在这片物理的寒意之下,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而温热的气息,却开始在城市的脉络里悄然流动,如同冰封河面下暗涌的春水。
锦绣制造厂的生产在林长河建立的新制度下,已然步入正轨。车间里不再有往日的混乱与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井然有序的繁忙。工序流转卡在不同岗位间准确传递,机器的嗡鸣声稳定而富有节奏,工人们各司其职,脸上少了之前的焦躁与怨气,多了几分专注与从容。产量稳步提升,质量投诉几乎绝迹,“锦绣”牌的产品在省城及周边地区的口碑日益坚实。
然而,苏晚并未感到丝毫轻松。规模的扩大和生产的稳定,带来了新的压力——资金。先前购买半自动设备、改造新厂区、注册商标、印制新包装,几乎耗尽了他们前期的所有积累。原材料需要预付订金,工人工资每月要按时发放,想要进一步扩大生产,引进更先进的设备,或者如林长河所提议的,考虑购买而非租赁厂房……这一切,都需要钱。
苏晚跑了几家银行和信用社,得到的回应大多含糊其辞。虽然他们的厂子小有名气,但在传统的信贷员眼里,乡镇企业终究是“体制外”的,风险难测,缺乏足够的抵押物,贷款审批流程漫长而严格。一次,她甚至在一位老信贷主任那里听到了近乎直白的质疑:“小苏同志,你们发展是快,可这政策的风向,谁说得准呢?万一哪天……这贷款的风险,我们承担不起啊。”
带着一身的疲惫和隐隐的挫败感回到办公室,苏晚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情也如同那天气一般沉郁。制度的建立解决了内忧,可这外部资金的掣肘,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了她想要带领厂子更快发展的脚步。
“还是不行?”林长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巡视完车间,身上还带着一丝清冷的空气。
苏晚转过身,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在银行的遭遇简单说了:“……他们还是觉得我们不保险,怕政策有变。”
林长河沉默地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望向窗外。街道上,骑着自行车下班的人流汇成灰色的潮水,偶尔有一两辆挂着单位牌子的吉普车驶过。他的目光深邃,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景象,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风,好像要变了。”他没头没尾地低声说了一句。
苏晚疑惑地看向他。
林长河没有解释,只是道:“再等等看。”
他的预感,很快便得到了应验。
变化的迹象,最初是从一些细微末节处开始的。
厂里订阅的《省城日报》,以往多是些社论和工农业生产捷报,近来却陆续出现了一些讨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尊重价值规律”的文章,字里行间透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气息。广播里的新闻,也开始出现“放宽搞活”、“扩大企业自主权”这类新鲜词汇。
一天下午,陈主任突然到访,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他连寒暄都省了,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件复印件,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苏厂长,林厂长,你们看看这个!内部传达的,风向要变!中央开会了,要讨论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苏晚和林长河立刻围拢过去。那份文件上的字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晚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虽然表述仍带着当时的特色,但其中蕴含的意图却清晰可辨——要改革,要开放,要发展生产力!
“这是……真的?”苏晚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千真万确!”陈主任用力点头,“你们这样的厂子,以后就是发展的重点!是典型!”
仿佛是为了印证陈主任的话,接下来的日子里,那种“春江水暖”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先是市轻工业局下来了一个调研小组,态度和蔼,详细询问了锦绣制造厂的发展历程、管理模式、带动就业情况,尤其是对林长河建立的那套管理制度表现了浓厚兴趣,记了满满几大本。
没过几天,区里的领导也来了,不再是走马观花的视察,而是实实在在地坐在办公室里,听苏晚介绍品牌建设的想法,听林长河讲解生产流程的控制,还到车间和工人们亲切交谈,询问他们的收入和生活情况。
孙卫国是个机灵的,在领导问及感受时,他大声回答:“报告领导!我们厂现在规矩清楚,干得多拿得多,有奔头!比在国营厂混日子强!”
领导听了,非但没有责怪他言辞冒失,反而笑着对陪同的区干部说:“看看,这就是活力!市场经济嘛,就是要调动积极性!”
“市场经济”这个词,从领导口中如此自然地说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中一动。
这阵阵暖风,终于在年底前,汇聚成了一股实实在在的“政策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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