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俊武的高烧退了,但某种更深沉的寒意,却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他身体深处。他回到了训练馆,像一具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完成着既定的训练动作,只是眼神里再也找不到昔日那种灼人的火焰,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汗水依旧会流淌,肌肉依旧会酸痛,但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只是机械的重复,是对抗无边空虚的一种徒劳方式。
他开始回避人群,甚至连邵峰都很少交流。吃饭总是挑最角落的位置,快速扒拉几口便起身离开。夜晚,他不再去操场奔跑,而是独自爬上体育学院废弃的天台,那里风声猎猎,可以俯瞰大半个沉睡的校园,包括远处艺苑小区那片模糊的灯火。他就站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明明灭灭的火光在黑暗中,像他即将燃尽的生命。
身体的疲惫无法换来安眠,闭上眼,便是那片雪地,是江诗韵疏离的眼神,是顾言深揽住她肩膀的手。这些画面反复切割着他,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也凌迟殆尽。他觉得自己像一面摔得粉碎的镜子,每一片碎片都映照着失败和不堪,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形状。
这天,他在训练中走神,一个简单的对抗动作,竟被对手轻易撂倒。后背着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没有立刻爬起来,就那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望着场馆高耸的、布满灰尘的穹顶,像一具被丢弃的破旧玩偶。
“俊武!”教练皱着眉走过来,伸手想拉他。
范俊武摆了摆手,自己撑着地面,缓慢地坐起身。他低着头,汗水顺着鼻尖滴落。
“你最近状态很不对。”教练蹲下身,声音低沉,“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但训练场不是发泄情绪的地方。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
范俊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教练,我没事。”声音沙哑干涩。
教练看着他空洞的眼神,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走走吧,别憋坏了。”
范俊武没有出去。他重新站起来,走向那个沉重的沙袋,再次挥拳。这一次,动作不再追求技巧和力量,只有纯粹的、绝望的撞击。仿佛要将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悔恨、自我厌弃,都通过这血肉之躯,传递给这个沉默的、无生命的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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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江诗韵的生活,在顾言深的精心安排下,平稳地向前滑行。他送她的铂金手链细腻地贴合在腕间,像一道优雅的桎梏,无声地宣告着归属。他带她去听一场关于文艺复兴时期艺术的讲座,讲师是国外某知名美术馆的策展人,顾言深甚至能在互动环节,用流利的意语与对方交流几句,引得周围投来钦佩的目光。
江诗韵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感受着他散发出的、令人安心的强大气场。他懂得那么多,能轻易带她进入她从未涉足的领域,让她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这确实是曾经的范俊武无法给予的。
讲座结束,顾言深带她去了一家需要提前数月预订的分子料理餐厅。每一道菜都像一件精巧的艺术品,服务生用带着白手套的手,细致地讲解着食材的分子结构和烹饪的灵感来源。环境优雅得近乎肃穆,连餐具碰撞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江诗韵小口品尝着盘中被做成鱼子酱形态的芒果胶囊,口感奇妙,味道也确实不错。只是,她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曾经和范俊武在学校后街那家烟雾缭绕的烧烤摊,他笨拙地给她烤鸡翅,油滴在炭火上滋滋作响,他手忙脚乱,最后烤得有些焦黑,却挠着头,咧嘴对她傻笑,露出一口白牙。那时的烟火气,混杂着食物的焦香和他身上淡淡的汗味,真实而滚烫。
“……诗韵?”顾言深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回。
她猛地回过神,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有些慌乱地垂下眼:“没什么,这道菜……很特别。”
顾言深微微一笑,没有追问,只是优雅地切着盘中那块低温慢煮的和牛,动作精准得像在进行一场外科手术。“喜欢就好。下个月,我在瑞士有个项目要跟进,那边有几个很不错的私人美术馆和音乐节,如果你期末结束后有时间,可以一起去看看。”
他总是在规划着未来,清晰、具体、充满诱惑的未来。那个未来里,有她,有艺术,有他所能提供的一切美好事物。
江诗韵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收紧。瑞士,私人美术馆,音乐节……这些词汇光鲜亮丽,像橱窗里昂贵的奢侈品,她知道她应该感到兴奋和期待。可心底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却在这极致的“好”面前,愈发显得清晰。
她像被放置在一个精心雕琢、温度恒定的容器里,安全,舒适,却也有些……透不过气。范俊武带给她的,是带着毛刺的、有时甚至会扎伤人的真实,是充满不确定性的、却也因此鲜活生动的情绪波动。而顾言深给予的,是完美无瑕的呵护,是排除了一切意外和粗糙的、平滑如镜的生活。
她不知道哪一种更好,或者说,她是否真的有权利在拥有了后者之后,还在心底为前者的粗粝保留一丝不合时宜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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