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像黏稠的沥青,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淌。范俊武蛰伏在城南一片待拆迁区的空屋里,断壁残垣勉强遮风,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潮湿和从缝隙里钻进来的、带着铁锈和腐烂物气息的冷风。手臂的伤口开始发痒,是愈合的征兆,但那种痒钻心,比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皮肉下爬行。
他不敢生火,靠之前囤积的冷馒头和瓶装水度日。夜里蜷在捡来的破棉絮里,听着野猫在废墟间凄厉的叫春声,和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嗡鸣。大脑却异常清醒,一遍遍推演着各种可能。瘸子李成功了?失败了?被发现了?王劲松肯接手吗?还是说,那油布包此刻已经摆在顾言深的办公桌上,而抓捕他的人正在缩小包围圈?
每一种可能都通向未知的黑暗。他像站在悬崖边,脚下云雾缭绕,看不清是生路还是深渊。这种悬而未决的折磨,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只能靠回忆大伯模糊的笑容,和那个在废墟中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倔强的身影,来勉强稳住心神。
第四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冰冷的细雨。他按照约定,再次来到老码头的渔具店。雨丝斜织,海面灰蒙,桅杆林立的小渔船在泊位上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渔具店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风铃发出干涩的叮当声。瘸子李依旧坐在那张小板凳上,修补着另一张更大的渔网,动作还是不疾不徐,仿佛时间在他这里失去了流速。店里弥漫着更浓的鱼腥味和雨水的潮气。
范俊武站在门口,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
瘸子李头也没抬,用梭子指了指柜台方向。柜台上,放着一小瓶贴着红色标签的廉价高粱酒,还有一包皱巴巴的香烟。
“东西,送到了。”老头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有些模糊,“那边收了。”
范俊武悬在喉咙口的那块石头,猛地落了下去,砸得他心脏一阵钝痛,随即是劫后余生般的虚脱。他走到柜台边,拿起那瓶酒,拧开,仰头灌了一大口。劣质酒精像一道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带来短暂的、虚假的暖意。
“他怎么说?”范俊武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说。”瘸子李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他,“只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
“他说,‘火种既然递出来了,就别指望别人替你烧山。风往哪边吹,看老天爷,也看掌舵的人。’”
范俊武握着酒瓶的手紧了紧。他听懂了。王劲松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但他不会轻易出手,他在观望,在权衡,在看范俊武这边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或者说,能扛住顾家多猛烈的反扑。新闻人的谨慎,或者说,生存智慧。
“还有,”瘸子李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鱼价,“让你最近别往这边跑了,水浑,容易沾一身腥。”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顾家的触角,可能已经察觉到这片区域的不寻常。
范俊武点了点头,把剩下的半瓶酒放在柜台上,推回到瘸子李面前。“李叔,谢了。”
老头没看那酒,重新拿起梭子,挥了挥手。“走吧。”
范俊武转身,推开店门,走入绵绵的雨幕中。咸腥的海风裹着冰凉的雨丝扑在脸上,他深吸一口气,肺叶里充满了这种复杂而自由的气息。
火种已经递出,尽管接火的人还在观望。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至少,在黑暗里,多了一双可能睁开的眼睛。
他需要活下去,活得足够久,久到能让那簇火苗,看到可以燎原的希望。
---
江诗韵的石膏腿,在第四天傍晚出现了问题。不是疼痛加剧,而是皮肤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深入骨髓的瘙痒。尤其是在脚踝旧伤处和石膏边缘摩擦的地方,痒得她几乎想要用钢钎把那层坚硬的壳撬开。
她知道这是愈合的生理反应,但这种痒,比疼痛更摧残意志。它无孔不入,让你坐立不安,无法集中精神。她在工地角落整理废弃包装箱时,好几次忍不住用指甲隔着石膏拼命抓挠,直到皮肤传来刺痛的警告才停手。
工头看她状态不对,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动作也比之前更迟缓,走过来皱着眉问:“喂,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江诗韵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没事,有点痒。”
工头看了看她那厚重的石膏,没再说什么,只是嘀咕了一句:“这鬼天气,是容易发痒。”走开了。
下班时,她领到了四天的工钱,三百二十块。薄薄的一叠纸币,攥在手里,却感觉比那石膏腿还沉。她用这点钱,在工地附近最便宜的小旅馆,开了一个仅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钟点房,四个小时。
她需要洗个热水澡,需要好好睡一觉。
旅馆的卫生间狭小逼仄,热水器发出嗡嗡的噪音,水流细小。她坐在马桶盖上,小心翼翼地用塑料袋层层包裹住石膏腿,然后用毛巾沾着热水,擦拭身体。当温热的水流划过布满灰尘和汗渍的皮肤时,她几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于晨曦星辉处等你请大家收藏:(m.20xs.org)于晨曦星辉处等你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