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的那些“家当”,心又悬了起来。柴火堆后面,那个不起眼的角落,藏着她的全部希望和身家性命:一小袋标准粉,颗粒粗糙,远不如富强粉白细,但这是她能负担得起的最好选择;七八个鸡蛋,是她一个个从集市上挑回来的,每一个都擦洗得干干净净,像呵护宝贝一样;一罐托好朋友娟子从她工作的供销社弄来的散装豆油,油色有些浑浊,但闻着还算纯正;一小袋粗盐,颗粒很大,需要提前碾碎;还有那包用旧报纸裹了又裹、外面还套了一层塑料薄膜的母亲秘制酱料,这是她的“独门武器”,是区别于其他小贩的关键,她甚至不敢多想这酱料的配方,生怕一想,那独特的香味就会泄露出去。她的指尖下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缝在衬裤内袋里的那卷东西——那是她全部的钱,皱巴巴的毛票和分币,加起来只剩四毛七分,是预备着明天找零用的。这一分一厘,是她捡废纸、糊火柴盒、帮人跑腿,从垃圾堆里刨食,从牙缝里硬生生抠出来的,是她对抗命运的全部赌注。万一明天……她不敢再想下去。
窗外传来“沙沙沙”的、有节奏的扫地声。是巡夜的老董头,他总是在这个时间打扫大院。这熟悉的声音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这意味着夜晚在按部就班地流逝,但也同时提醒她,距离行动的时刻还早,她必须继续忍受这漫长的、无声的煎熬。
时间仿佛凝固了。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尝试着数羊,一只羊,两只羊……可数着数着,那些温顺的绵羊都变成了金黄油亮的鸡蛋灌饼,在眼前晃动;她又试着数饺子,数粮票,但这只会让她更加焦虑,对饥饿和贫穷的恐惧愈发清晰。她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能清晰地分辨出各种细微声响:隔壁父亲房间里传来沉重而均匀的鼾声,显示他睡得正沉;孙秀英的房内则是一片死寂,那个女人睡觉几乎不发出声音,这反而更让人不安;楼道里不知哪家水管接口没拧紧,“滴答、滴答”地漏着水,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坎上;甚至,她似乎听到了隔壁单元门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开关动静——是陈默吗?那个话不多、眼神总是很沉静的返城知青。他好像总是在深夜出入。他会怎么看待明天早上偷偷摸摸推着小车去早市的她?会觉得她可笑?还是……脸上莫名地一阵发烫。她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这些不合时宜的杂念。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生存的压力已经让她喘不过气,哪还有心思顾及旁人的眼光。
在焦灼的等待中,自我怀疑再次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昨晚试做的那个灌饼,味道真的行吗?会不会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早市那个角落,已经有了一家卖煎饼果子的,一家卖豆浆油条的,都是老摊位,有自己的熟客。她一个新手,推着寒酸的小车,做的又是看起来差不多的东西,真的能吸引到顾客吗?她准备了二十个饼的量,面粉和鸡蛋都是计算着用的,这是多是少?卖不完,剩下的饼怎么办?浪费粮食是天大的罪过;可万一卖完了,是不是又说明准备得太少,错失了多赚一点的机会?这种患得患失几乎要将她逼疯。
甚至,在某个意志最薄弱的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要不……就算了吧。放弃这个疯狂的念头。也许孙秀英和张副主任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嫁给那个死了老婆、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男人,换一笔彩礼,至少能让父亲的日子好过点,自己或许也能……也能有个安稳的住处,不用再担惊受怕……
但这念头刚冒头,就被一股更强烈的屈辱与不甘狠狠地击碎了。母亲临终前坚韧而充满期盼的眼神,好友娟子在寒冬里捡煤核时,冻得通红的脸颊上却依然带着笑说“晓燕,别怕,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活路”的样子,像电影画面一样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不,绝不能认命!如果向命运低头,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母亲一辈子要强,绝不会希望女儿这样活下去。
一股莫名的力气支撑着林晓燕猛地坐了起来,黑暗中,她的眼神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倔强和破釜沉舟决心的火焰。害怕是真的,彻骨的寒冷是真的,但对改变现状、挣脱牢笼的渴望,比所有的恐惧加起来还要强烈。她不能一辈子困死在这间发霉的屋子里,不能一辈子活在孙秀英的阴影下,不能让自己的青春像窗外那棵枯树一样,无声无息地腐烂掉。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摸索着床板下那道熟悉的缝隙,指尖终于触碰到那本用牛皮纸精心包裹的、薄薄的小册子。虽然看不清,但指尖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留下的娟秀字迹的温度,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顺着指尖缓缓流入她几乎冻僵的血管里。
她重新躺下,尝试着做深呼吸,努力让紧绷得像石头一样的四肢稍微放松一点。她必须在黎明到来之前,为自己积蓄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
不知又过了多久,窗外的墨黑似乎渗入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灰色,像一滴清水滴入了浓墨,虽然无法改变整体的黑暗,却预示着某种变化。也正在这时,远处厂区那持续了一整夜的机器轰鸣声,突然停了下来。世界仿佛瞬间坠入了最深最沉的寂静,这是一种比噪音更让人心慌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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