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工也循着味儿过来,对着她那原始的土灶和单头鏊子,又是一番“热效率低下”、“受热面不均”的技术批判,继而兴致勃勃地想要设计一个“多饼同烙高效节能装置”,被晓燕哭笑不得地婉拒了。
王主任前来视察进度,被这热火朝天、近乎混乱的场面惊了一下,随即转为大喜:“好好干!晓燕!这可是涉外业务,代表着咱们中国劳动妇女的形象和手艺!”她甚至特批,从街道活动室的库存里找了些印着喜庆图案、相对体面的纸盒子送来用作包装。
三天期限截止,晓燕几乎是虚脱地看着那八十盒精心包装好的甜饼被娜塔莎派来的人取走。她累得连弯曲手指的力气都仿佛耗尽,但摸着换回来的那厚厚一沓外汇券和全国粮票,巨大的成就感和喜悦感冲刷着全身的疲惫。
这笔收入,几乎抵得上她平日里在菜市场辛苦摆摊一个月的所得!
然而,这份甜蜜的负担刚刚卸下,新的、更复杂的难题便接踵而至。
娜塔莎的订单,仿佛无意间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很快,通过专家家属圈子内部的口口相传,陆续有其他国家的专家家属找上门来,提出了各式各样、甚至有些稀奇古怪的需求。
德国专家的夫人想要一种“低糖、富含麸皮”的全麦饼;日本专家的家属希望能定制夹着鱼松和烤海苔的“咸鲜风味”薄饼;甚至那位带着私人厨师的法国专家,也派了人来,饶有兴致地探讨能否制作出一种接近“可颂”口感的起酥饼……
需求五花八门,要求愈发精细甚至堪称刁钻。订单批量虽然都不算巨大,但无一例外要求“纯手工制作”、“品质上乘”,并且愿意为此支付高昂的费用——通常以外汇券或一些紧俏物资凭证结算。
这些纷至沓来的订单,对晓燕而言,既是充满诱惑的机遇,也是步步惊心的挑战。她这间小作坊,设备原始,产能有限,她的知识储备在面对这些异国风味时,更是捉襟见肘。许多原料,诸如全麦粉、鱼松、优质海苔、乃至制作起酥所需的黄油,她不仅没做过,有些甚至连听都没听过,根本不知该去何处寻购。
她开始疲于奔命。尝试新配方、学习新工艺、满城寻找稀缺原料、熬夜赶制订单。整个人像一根被持续拉扯的橡皮筋,紧绷到了极限。睡眠严重不足,眼眶下沉淀着浓重的青黑,连续的高强度劳作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急躁易怒。
娟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状态,试探着问:“晓燕姐,咱们……真的能接得过来吗?要不…推掉一些比较难的?”
晓燕看着那些象征着财富和机会的外汇券,用力咬了咬下唇,眼里是固执的光:“接!能接多少接多少!”
她开始更加疯狂地压榨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时间和精力。白天仍需去菜市场守摊(如今摊位几乎变成了纯粹的酱料展示点),下午和整个夜晚则完全扑在那间闷热的小屋里,钻研各式各样的“国际订单”。屋内堆满了各种陌生的食材和失败的试验品,显得拥挤而凌乱。
混乱之中,出错在所难免。一次给德国专家家的低糖全麦饼,她忙中出错,误将糖当作盐撒了进去,结果做出了一批味道诡异的甜咸混合饼,只能全部报废,损失惨重。还有一次因赶工心急,饼尚未完全冷却便装入盒中,水汽回流洇湿了包装,引来了客户的抱怨。
产品的质量,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
更大的隐患来自于原料供应。那些稀有的、进口的食材时有时无,价格波动极大。为了抢购到一点必需的黄油,她不得不求助赵大军去找他那些门路广的“哥们”想办法,代价是允出去几张成品饼。为了买到符合要求的烤海苔,她跑遍了全市大小副食店和侨汇商店,几乎磨破了鞋底。
成本在急剧攀升,利润空间被不断压缩。她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摆摊时那种锱铢必较、如履薄冰的状态,甚至更为糟糕。因为现在的每一次投入,风险都远比当初卖几瓶酱、几张饼要大得多。
一天深夜,她正手忙脚乱地同时照看着三锅不同的馅料——一锅豆沙,一锅苹果酱,还有一锅试验性质的蘑菇鸡肉馅。炉膛里因新添了蜂窝煤而火势过旺,那锅苹果酱毫无征兆地“噗”一声沸腾溢出,粘稠滚烫的糖浆泼洒在炽热的炉壁上,瞬间爆起一股浓黑的焦烟和刺鼻的糊味!
她吓得失声惊叫,手忙脚乱地去端滚烫的锅子,指尖传来一阵剧痛,锅子“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滚烫的、粘稠的果酱四处飞溅,一片狼藉。
看着满地黏糊糊、黑漆漆的残骸,闻着空气中令人窒息的焦糊气味,再低头看看自己瞬间烫红起泡的手指,以及屋里堆积如山、亟待完成的订单……连续多日积累的疲惫、压力、委屈和对未来的恐惧,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强撑的意志。
她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墙壁滑蹲下去,将脸埋进臂弯里,放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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