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在高台上彻底消失,连同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也一同敛去。然而,广场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却并未随之打破,反而沉淀得更加浓重。
凌星蜷缩在冰冷粗糙的陨石地面上,身体因剧痛和虚脱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喉咙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仿佛要碎裂的五脏六腑,带出更多的血沫。识海如同被犁过一遍的荒地,剧痛过后是更深沉的疲惫与空洞。衣物被冷汗和鲜血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同无形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在他身上。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有漠不关心,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忌惮与审视。导师那毫不掩饰的、近乎虐杀式的“特别关照”,像是一个无比醒目的标记,将他与其他人彻底区分开来——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幸运”的F级,而是一个被深渊最高掌控者亲自“点名”的危险人物。靠近他,可能意味着被牵连;而远离他,则是此刻最明智的生存策略。
没有人上前搀扶,也没有人出声询问。在这片刚刚经历了残酷淘汰、人人自危的深渊前哨站,施舍善意是一种奢侈,更可能是一种愚蠢。
凌星没有指望任何人。
他用手肘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剧烈的动作让他眼前一阵发黑,险些再次栽倒。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全身骨头仿佛散架般的痛楚,用颤抖的手臂,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
站直身体的过程,如同攀登一座无形的高山。每一步都伴随着肌肉的撕裂感和经脉的灼痛。当他终于摇晃着,但终究是靠自己的力量站稳时,额头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混合着血污的冷汗。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也没有试图去清理脸上的污秽。他只是低着头,用一种近乎麻木的、逆来顺受的姿态,默默地、一步一顿地,走向广场边缘一处相对不起眼的、靠近扭曲金属构架的阴影角落。
他的背影在众多或挺拔、或依旧残留着惊惧的学员中,显得格外单薄和狼狈。但那每一步踏出的沉默,却仿佛带着一种千钧的重量。
走到角落,他背靠着冰冷、粗糙、带着锈蚀痕迹的金属壁,缓缓滑坐下去。他将脸埋在膝间,双肩微微耸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承受了无妄之灾、正在默默舔舐伤口的、再普通不过的弱者。
然而,在那无人能见的阴影下,凌星低垂的眼眸中,所有的痛苦、屈辱、茫然都被强行冰封、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冷静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锐利光芒。
愤怒?有的。被如此当众羞辱、如同蝼蚁般肆意探查,源自始祖灵魂的高傲岂能无动于衷?
但更多的,是冷静到极点的分析与计算。
导师为何单独针对他?仅仅是因为“幸运S”这个名号过于扎眼?不,恐怕没那么简单。那双星辰般的非人眼眸,似乎在他身上察觉到了某种……“异常”。尽管他成功伪装了过去,但显然引起了对方更浓厚的“兴趣”。这兴趣,绝非善意。
在这深渊,所谓的背景、过往的荣耀、甚至是个人的天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虚妄。那位“导师”,就是此地规则的化身,拥有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反抗他,在自身力量恢复之前,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么,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就是……隐忍。
像毒蛇一样潜伏,像岩石一样沉默。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锋芒、所有的秘密,都深深地隐藏在这层“弱小”、“侥幸”、“备受欺凌”的伪装之下。直到拥有足以撕破这一切的力量,或者,找到足以致命的契机。
同时,必须尽快了解这片深渊的……规则。
不仅仅是明面上的淘汰规则,更是那些潜藏在阴影下的、真正的生存法则。
凌星维持着蜷缩颤抖的伪装,感官却被提升到了极致。他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开始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这片广场,这个前哨站,以及……他未来的“同伴”与“敌人”。
他的目光(透过膝间的缝隙)首先落在了那些同样成功通过筛选的学员身上。
他们大致分成了几个群体。一部分人围拢在几个气息明显最为强悍的学员身边,这些人要么出身显赫,要么自身实力达到了B级甚至更高,他们迅速形成了以强者为核心的小团体,彼此间交换着警惕而评估的眼神。这是最普遍,也最直接的生存模式——依附强者。
另一部分人则显得更加独来独往,他们通常气息内敛,眼神锐利而警惕,独自占据着某个角落,拒绝任何形式的靠近。这些人,要么是对自身实力极度自信,要么是有着不愿示人的秘密。
还有少数几人,状态颇为特殊。比如那个在“无序回廊”中,凭借某种诡异步伐,如同闲庭信步般最早一批穿过、此刻却独自坐在远处一块悬浮的骸骨上闭目养神的黑发少年,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与深渊环境隐隐契合的虚无气息。又比如另一个穿着华丽复古长袍、脸上始终带着温和微笑的年轻男子,他身边并未聚集多少人,但几个试图靠近他的学员,都莫名其妙地、带着一丝茫然自行退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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