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翻开诺威奇精神病院的旧档案。泛黄的纸页上,年轻的罗伯特照片旁写着:患者坚信自己的血液会变成水泥,请求医护人员在他前播放《伦敦德里小调》。档案夹最后有张会诊记录,1937年6月12日,字迹潦草:建议转移至隔离病房,患者开始出现皮肤钙化,声称要把1937年的夏天封在身体里
科学认为意识产生于大脑神经元的放电。艾略特对着麦克风说,窗外的月光在罗伯特的侧脸流动,像融化的白银,但你在证明另一种可能——意识可以重塑物质,让肉体成为记忆的容器。
你们称之为异常。罗伯特的声音里带着檀香的暖意,可难道不是这样吗?母亲会因为思念孩子分泌乳汁,恋人的心跳会在对视时同步,你们的大脑每天都在改变身体的化学成分,只是你们太习惯了,就称之为。他转过头,虹膜里的灰斑突然亮起来,像星火坠入深潭,我只是把这个过程放慢了,慢到能让每一粒尘埃都记住该去往何方。
三个月后的实验报告上,艾略特贴了两张对比图:左边是罗伯特皮肤的电子显微镜影像,右边是1937年纽约地铁隧道的混凝土样本。两者的硅原子排列方式完全一致,甚至连杂质分布都分毫不差。这不是病理现象,是一种极端的意识具象化。她在结论栏里写道,当个体的精神力量足以对抗熵增定律,物质便会成为意识的奴仆。我们所谓的,或许只是集体意识达成的某种妥协。
收容室的檀香换了新的檀木。艾略特带来了1936年的《四季》手稿影印件,巴赫的音符在空气中浮动时,罗伯特耳后的灰纹里渗出极细的水珠——那是1937年夏天皇后区公园的露水成分。你知道吗,他望着窗外的铁栏杆,栏杆的影子在他手背上投下网格,像张无形的网,上周有只麻雀撞在玻璃上死了。它的眼睛还睁着,我看见里面有整个天空。
艾略特突然明白,那些关于混凝土的妄想,或许是他对抗遗忘的方式。当世界以加速度奔向未知,他选择让自己成为一座博物馆,用骨骼当展柜,用血液当防腐剂,把所有值得纪念的瞬间都封存在细胞里。永生不是诅咒,是他为记忆选择的存在形式——比石碑更坚固,比文字更鲜活。
今天的音乐选了德彪西的《月光》。艾略特按下播放键时,注意到罗伯特的指尖有片皮肤泛起微红,像初春解冻的泥土,1932年的版本,小提琴手用的是斯特拉迪瓦里琴。
旋律漫过房间时,罗伯特的肩膀轻微地起伏了一下。这是他被收容以来第一次出现类似呼吸的动作。艾略特在日志本上画了个小小的问号:意识能否逆转熵增?当思念的强度超过时间的磨损,物质是否会重新获得温度?
观察窗的玻璃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研究员的白大褂与收容对象的灰色轮廓在月光里交融,像科学与哲学的永恒对话。留声机的铜喇叭仍在转动,把1937年前的月光,一圈圈缠进混凝土的纹路里。
后来,艾略特在退休前的最后一份报告里写道:我们始终在用物质的尺度丈量世界,却忘了意识本身就是最伟大的异常。当一个人用三十年时间,把思念锻造成比钢铁更坚硬的存在,他究竟是变成了混凝土,还是成为了永恒?
收容室的檀香还在燃烧。在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微观世界里,硅原子正以某种韵律重新排列,像在拼写一个只有时间能读懂的词语——或许是那个爱尔兰姑娘的名字,或许是1937年夏天的温度,又或许,只是两个字: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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