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消失的痕迹还灼烧在视网膜上,Site-22A的空气却已迅速冷却,凝固成一种例行公事后的真空。引擎的余响被山风扯碎、带走,只剩下探照灯单调的嗡鸣和特遣队员解除警戒状态时装备碰撞的轻响。异常已离去,留下的只有凡俗的等待和记录。
阿尔贝特·詹宁斯站在跑道的尽头,夜风灌满他的外套,带来刺骨的凉意。他凝视着那片吞噬了飞机的黑暗,试图用理性去丈量那不可见的边界。雷达屏幕已一片空白,所有遥测信号在消失点同时中断,干净得如同被利刃切断。科学仪器沉默着,宣告它们在此地的无能。
“观测小组就位。持续监测所有频段。”他对着通讯器下达指令,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沙哑一些。标准的应对程序。接下来七天,他们将轮班守候在这里,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捕捉任何可能从“另一边”泄漏回来的信息碎片,尽管历史数据表明,这几乎是徒劳。
他转身离开跑道,回到灯火通明的临时指挥中心。巨大的显示屏上跳动着各种数据流环境读数、电磁频谱分析、背景辐射波动……一切正常,正常得令人沮丧。仿佛那架载着近百名“已死者”的飞机只是集体幻觉。
第一天的夜晚在高度紧张后的疲乏中度过。阿尔贝特几乎没合眼,反复查看刚刚导入数据库的“抵达航班”和朝圣者的安检数据。指纹匹配,虹膜扫描吻合,DNA快速检测结果也与档案记录高度一致。物理层面上,他们就是那些死去的人。但这怎么可能?科学的基石之一生物体的不可逆衰亡在此刻显得摇摇欲坠。他试图用“复制体”、“现实重构”等基金会内部常用的假设来解释,但贾拉勒长老的话和那些空洞的眼神总在他脑海中浮现。
“遗忘是慈悲,也是代价。”
他们遗忘了什么?又为何必须遗忘?这“kiras guhor?n”究竟是怎样的过程?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阿尔贝特决定不再仅仅困守于数据。他需要更广阔的视角。他带着一小队护卫,离开了22A站点的铁丝网范围,登上了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从这里,可以眺望这片古老的土地。
晨光熹微中,摩苏尔山区显露出它粗粝而永恒的面貌。褐色的山岩嶙峋陡峭,深谷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远处隐约可见一些雅兹迪村庄的炊烟。风中带着苦艾和尘土的气息。这是一片被信仰浸透的土地,数千年来,各种神灵、魔鬼、先知的故事在这片土地上流传、交织。雅兹迪教派,这个饱受迫害却极其坚韧的古老信仰,将其最深沉的奥秘隐藏在这些山峦之中。
他打开随身终端,调出关于雅兹迪信仰的非机密资料和基金会所能收集到的内部文献。孔雀天使(Tawus? Melek)、七圣、对灵魂转世的独特看法……这些文字在此时此地阅读,有了截然不同的分量。他看到文献中提及,灵魂在转世前需要经过净化和准备,有时需要前往特定的圣地。22B站点,那个无法被现代科技观测到的地方,是否就是这样一个圣地?一个只存在于信仰维度中的“冥土之地”?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雅兹迪村庄。根据记录,今年“朝圣航班”上的好几位朝圣者就来自那里。一种冲动促使他走了过去。
村庄很安静,泥土和石头砌成的房屋低矮而朴素。村民们看到基金会标志的车辆和武装人员,显得谨慎而沉默,眼神中带着惯有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阿尔贝特让护卫们留在村口,自己试图与一位坐在自家门槛上晒太阳的老者交谈。他的库尔德语依旧生硬。
“您好。我们……来自机场。”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关于昨天的……旅客。”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走了,”他用苍老的声音说,“去换新衣了。”
“您知道他们去哪里吗?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老者摇摇头,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这山地的沟壑。“那是圣者的路,我们不知道。只知道时候到了,他们就要走。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他顿了顿,补充道,“是恩赐。”
“恩赐?”
“不用再留在这受苦之地。可以重新开始。”老者的目光投向远方,和那些朝圣者一样,似乎看到了阿尔贝特看不到的东西。“是孔雀天使的慈悲。”
阿尔贝特沉默了一下,又问:“那留在这里的人呢?你们不想念他们吗?”
老者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混合着哀伤和一种奇特的接受。“想念。但他们已不是他们了。留下的只是空壳,魂灵已去往旅途。我们哀悼,但也欢喜。”这是一种阿尔贝特难以完全理解的情感逻辑,哀悼与欢喜并行不悖,只因为他们相信那并非终结,而是一次神圣的旅程。
离开村庄时,阿尔贝特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接触到的是一种根植于千年传统和深挚信仰的认知体系,完全外在于他的科学训练。基金会试图用收容和控制来应对这一切,但也许,就像试图用渔网捕捉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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