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登州水城内外,一派前所未有的喧嚣景象,将这传统佳节的气氛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长岛水域的战火已然平息,海风依旧凛冽,却吹不散那弥漫的硝烟与血腥气,也吹不冷登州军民心头的狂热与喜悦。
原本宽阔的登州码头,此刻被密密麻麻的船只塞得水泄不通。
高大的福船、哨船伤痕累累,桅杆折断,船帆破败,昔日郑家的旌旗或被扯下扔进海里,或无力地垂落,取而代之的是沧州军那迎风猎猎的玄色“刘”字旗。
更多的是那八十艘被俘的货船,它们静静地停泊着,船上的货物尚未卸载,已然成为了沧州军的战利品。
码头沿岸,人山人海。不仅是留守的军士、衙役,几乎全城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扶老携幼地赶来瞧这百年难遇的热闹。
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兴奋。
“瞧见没?那就是郑家的大船!往日里多威风,现在不也成了咱们的俘虏!”
“听说了吗?咱们那条会冒黑烟的铁船,一炮就把郑芝虎的座舰给轰沉了!”
“沧州军威武!刘将军威武!”
欢呼声、赞叹声此起彼伏,过年的喜庆与战胜的豪情交织在一起,驱散了严冬的寒意。
水师提督衙门内,刘体纯却并未沉浸在胜利的狂热中。他面前摊开着初步统计的战报,一场辉煌的、堪称碾压的胜利。然而,他的眉头却微微蹙起,目光越过眼前的热闹,投向了更深远的地方。
“主公,……”
方晖呈上名单,满脸喜色说道:“俘虏的郑家水手,初步甄别完毕。其中确有部分是被裹挟或为生计所迫的沿海渔民、破产农户,技术娴熟,品性尚可,约有两千余人,是否按计划编入我水师?”
刘体纯略一沉吟,果断道:“可以。但要打散编制,与我老兵混编,加强训导,让他们明白为谁而战。待遇与我军同等,有功则赏。至于那些郑家死忠、积年海盗,另行看管,严加甄别,日后或可充作苦役,或待局势稳定后再行处置。”
“末将明白。”方晖领命。
陈镇海补充道:“郑芝虎及一众被俘将领,已单独关押,按您的吩咐,并未苛待,饮食医药供应无缺。只是那郑芝虎,脾气暴烈,不时咆哮怒骂。”
刘体纯淡淡道:“败军之将,无能狂怒罢了。且让他骂,好生看管,此人是我们与郑芝龙谈判的重要筹码。”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说道:“你们说,郑芝龙接到这消息,会作何反应?”
众人一怔。方晖想了想,试探道:“郑芝龙性格强悍,丧师损兵,恐怕会暴怒如狂,倾尽剩余兵力前来报复?”
陈镇海则持不同看法,摇摇头道:“经此一役,我水师锋芒已露。郑芝龙是老江湖,当知硬拼胜算渺茫。或许……会忍下这口气,派人谈判,赎回郑芝虎和部分船只?”
刘体纯目光深邃,缓缓摇头道:“两种可能皆有。但更需警惕第三种——他若觉海上霸权难保,陆上又与我为敌,是否会彻底倒向建虏,引清兵南下,借刀杀人?甚至……学吴三桂,开关揖盗?”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顿时一凝。若郑芝龙真的狗急跳墙,与清廷勾结,南北夹击,局势将骤然复杂。
“郑森和施琅回去了。他们带回去的,不仅是惨败的消息,更是我‘鲲鹏号’不可战胜的恐怖印象。这印象,会在郑家内部发酵。年轻人见识了新力量,还会甘心守着旧船老路吗?郑芝龙的威望,已然动摇。”刘体纯继续说道。
他眼中精光一闪,对侍立一旁的陈有银吩咐道:“有银,你谍报司立刻行动起来。选派精干人员,设法与福建的黄道周等士林清流取得联系。同时,在闽浙沿海,大力制造舆论。”
“请主公示下。”陈有银躬身。
“内容主要有三,”刘体纯条理清晰地说道。
“其一,渲染郑家北上船队一日覆没,郑芝虎被擒,郑芝龙穷途末路,已是日薄西山。其二,抬高郑森,称其年轻有为,见识不凡,乃郑家未来之希望,如旭日东升。其三,可利用童谣、所谓‘异象’,制造人心惶惶、天命已移的氛围。我们要在郑芝龙的心窝里,再插上一把软刀子!”
刘体纯前世读过史书,知道那些牛逼人物出场都伴随着异象。
什么“红光满天”、“异香盈室”、斩白蛇、梦见吞日月等等。
就连清廷的努尔哈赤不也是说其母乃与狼梦交才生下他嘛!
这些玩意儿,老百姓信,也易于传播。
“属下明白!定让那郑芝龙内外交困,寝食难安!”陈有银领命,眼中闪烁着执行特殊任务时的兴奋光芒。
处理完迫在眉睫的郑家事务,刘体纯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张海图。
他的手指缓缓向南移动,越过了浙江、福建,点在了那个巨大的岛屿——台员上,继而扫过吕宋、南洋诸岛。
“我们的眼光,不能只局限于这渤海、黄海,更不能只盯着郑家这一亩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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