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勒大汗，你可记下了？就这样反复敲击便是。”
阿什勒略懂音律，平时也经常与舞姬同歌同舞，所以，布芙敲的这个简单的节奏，听一遍便会了。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随着阿什勒的鼓声，布芙开口吟唱，曲调婉转清扬，声音质朴无华，不雕不琢，字字清透，穿入人心。
且不说词的内容，单听那调子，就像一个老母亲做好了晚饭，在家门口翘首而望，盼儿归家用饭。
歌声里揉进了万般慈爱，千般柔情。
只这一句，兄弟们就明白了，布芙要唱的是大夏国的五军祭歌，只是被她略改了唱法，默契的随着鼓声的节奏击掌拍案，顿时厅内声音陡起，气势磅礴。
布芙朝着台下的乌木兮走去，大方的说道：“这位公子，借你佩刀一用。”
布芙要趁机把乌木兮的武器夺过来，免得一会儿动手，还得分心提防着他。
乌木兮并未犹豫，给了布芙勾魂的一笑，抬手把自己的佩刀递了过去，一把雁翎刀，意味深长的看着布芙。
布芙拿刀在手，拔刀出鞘，由心的赞了一句：“好刀！”
转头对十四队的兄弟们用蛮子话喊道：“气势不够，舞起来没劲，你们得教会了草原的兄弟们一同击起来！”
说完，耍了个刀花，掩饰了手上比划的暗语：【一人杀两个，等我命令。】
话音一落，十四队的兄弟们立刻绽放着浮夸的笑容，欢声笑语的和阿什勒的人挤在了一起，左面一个，右面一个。
手把手的教他们如何跟着阿什勒的鼓声击奏，什么时候拍桌子，什么时候击掌，节奏简单，学的都快。
很快，厅里回荡着整齐激昂的节奏，震的门窗跟着嗡嗡作响，似排山倒海之势，穿透了好几个街区。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布芙拖刀走向舞台，唱了第二句。
歌声里，那位老母亲似乎等的久了，有了些许的焦急和不安。
布芙小时候，有一次收了别人三个铜板，让她帮着去青楼送一封信。
信送到的时候，正好碰见那个青楼的头牌踏歌舞剑，美若仙女下凡尘，那一舞震撼了布芙，牢牢的印在了脑子里，至今仍记得每一步每一式。
刀有刀法，剑有剑术。
而雁翎刀另说，它一面开锋，直而不弯，刀尖三五寸双刃锐如剑尖，它是刀，又可以当剑，刀魂剑魄合二为一。
这是布芙最爱的兵器。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布芙缓步走到舞台正中，脚步微顿，蓦然转身，持刀抱拳以示舞始，将记忆中的那场舞剑和顾念成教她的刀法糅合在一起，即兴起舞，边舞边唱。
这两句唱的逐渐悲凉凄切，歌声中仿佛那位老母亲接到了儿子战死沙场的噩耗，得知她的儿再不会归来同她用饭，连倚门遥望的那点念想都没有了，悲痛欲绝。
唱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撕心之痛。
一人一刀，是舞又似武，有舞的身韵又有武的风骨，柔美中带着刚劲，时而如轻云般慢移，时而又似旋风般疾转。
舞出了曲中的悲欢离合，也武出了词里的铁骨忠魂。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布芙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嗓音哽咽。
这一句唱的揪心绝望，绝望中似又有欣慰。
那把雁翎刀好像被布芙赋予了生命，如同她身体的一部分，环在她周身游走翻飞。
那位老母亲收到了儿子的遗物，是一顶儿子带过的头盔，那头盔上带着刀痕箭迹，残留着儿子干涸的血液，看的老母亲心如滴血，老泪纵横。
忽然，口中的歌和手中的刀同时换了味道，那是歌舞一致的凛然悲壮、亢直阳刚之美，那味道是忠爱家国的一腔沸腾热血，浩然正气。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这最后几句从布芙心中自然而出，感同身受，唱的悲沉雄壮，一股豪气冲云霄。
布芙的刀越舞越刚猛，逐渐生出了震敌的肃杀之气，似身立沙场，正孤军浴血奋战。
一身是胆，不惧万敌。
歌声里，似透过一顶头盔，可见那硝烟战场，满目疮痍，忠血染山河。
她们一样，背井离乡，奔赴边疆，以身报国，义无反顾。
他们头颅虽断，弓剑未丢，纵死不悔，斗志犹生。
他们忠勇刚强，坚不可摧，英勇永在，浩气长存。
布芙收势，仗刀而立，气息微喘，那蒸腾的肃杀之气一敛而散，刀风卷起她一缕马尾发丝，拂过英气十足的面颊，领口的白貂绒毛也被刀风带的轻轻浮动，为此时布芙这一身霸道之气，又增添了几分俏皮灵动。
鼓声、掌声、拍案声顿然休止，好像雷公停止了震怒，巨浪停止了翻滚，战场停止了厮杀。
待众人回过神来，这只是一曲战歌，一场刀舞，并没有雷霆之怒，也没有惊涛骇浪，更没有万马奔腾，那只是布芙凭空给众人捏造出来的虚幻梦境，为这一曲一舞渲染出的血腥战场。
众人眼里，布芙犹如那大漠胡杨，桀骜不屈，又似那初冬的漠兰，逆天而生，明明是个女子，却美的不像个女子，让人没世难忘。
顾念成被布芙惊艳的忘了呼吸，舞台之外，再无他人。
满眼满心只有她的身影，她总是给他惊喜，她总是这样让他刻骨铭心，她还有什么本事是他不知道的，他的，只能是他的阿布。
乌木兮定定的望着布芙，感觉一切都静止了，狐狸眼深处有火浪翻滚，来势汹汹。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她是哪里人？东兀人？罕盟人？大夏人？他识得布芙歌声里的唱词，那是大夏的诗歌，屈原写的《国殇》。
阿什勒色勾勾的看着布芙，早知能遇见这样独特的姑娘，何必和也卅争图木多兰，抢的头破血流的，让那黄毛都没褪净的国主小子占了便宜。
一浪震耳的掌声和赞呼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纷纷举起酒碗敬布芙。
布芙接过一碗，与阿什勒碰了一下，举碗画了半圈，敬所有人。
“与君同饮，”布芙手里比划着【动手】的命令，嘴上说着，“送君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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