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正念罢,将诏令副本直接递到陆烬面前,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驿站,隶属军府序列,更应恪尽职守,率先垂范。尔等需协助维持坊市东区秩序,传达并监督执行各项征调指令。三日内,首批修复之兵甲,需送达城防营,不得有误。”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陆烬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陆烬,城主有令,念你已燃火成功,特命你暂领坊市东区巡防副指挥一职,即刻上任,负责东区防务及征调事宜。”
副指挥。听起来像是个官职,一个台阶。但在此刻,在这道沾满血腥气的军令背景下,这无异于一道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陆烬身上,将他与这座风雨飘摇的危城,更紧密、更痛苦地烙印在一起。权力背后,是如山岳般沉重的责任,以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的杀机。
陆烬沉默着,他能感受到身后小七与老烟枪担忧的目光,也能感受到街道两侧那些隐藏目光中的恐惧与期盼。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兽皮诏令。兽皮的冰冷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但他体内那缕微弱的心火,却似乎因此而跳动得更加用力了一些。
“陆烬……”他抬起头,迎上队正冰冷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稳,听不出喜怒,“领命。”
队正微微颔首,不再浪费任何时间,利落地转身,手臂一挥:“走!”二十名玄甲亲卫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般,迈着沉重的步伐,铿锵作响,向着下一个需要传达命令的地点而去,留下满地狼藉的雪泥和一片死寂的恐慌。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小七才猛地喘出一口粗气,拍着胸脯,心有余悸:“我的娘诶……烬哥,这帮人……他们看人的眼神,怎么比霜鬼还吓人?”
老烟枪终于点燃了烟斗,吧嗒吧嗒地猛吸了几口,烟雾缭绕着他愁苦的面容:“军令如山倒,倒下来,压死的都是我们这些没根脚的浮萍啊……征调青壮,那是要人去填命;收缴物资,那是要刮地三尺。这是拿全城百姓的骨血,去赌一个渺茫的机会啊……”
陆烬没有立刻回应。他低头,摩挲着手中冰冷的诏令,朱砂的字迹刺目猩红。他的目光越过院墙,仿佛能看到那些紧闭的门户后,一张张惶恐无助的脸,也能看到城中那几座高门大宅方向,此刻可能正在进行的、截然不同的盘算。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之前的沉静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市井磨砺中生成的、善于在夹缝中寻找生机的锐利光芒。
“乱是必然的。但乱,也是我们的机会。”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机会?”小七茫然不解。
“嗯。”陆烬肯定地点头,指尖那缕淡金色的心火再次悄然浮现,虽然微弱,却执着地燃烧着,驱散着袖口周围的寒意。“以前,我们是散沙,黑蛇帮敢踩,大户们不屑。现在,这道军令,这座即将压下来的大山,把所有人都逼到了同一艘破船上。船若沉了,谁都活不了。”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小七和老烟枪:“区别在于,这艘船往哪个方向开,由谁来掌舵。军府和大族们,想的是先保住自己的坛坛罐罐,必要的时候,把我们这些‘船板’扔出去挡刀,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我们,无路可退!”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这道催命符,现在就是我们的护身符!既然给了我这副指挥的名头,那我就要好好用一用。”他看向小七,吩咐道:“小七,你立刻去,把我们相熟的那些街坊、匠人,比如西街的陈铁匠、南巷的刘木匠,还有常给我们送菜的老李头……都悄悄请到后院来。记住,要分散开,别太扎眼。就说我陆烬,有条活路,想和大家伙商量。”
接着,他看向老烟枪:“烟伯,您人面熟,路子广。劳烦您去探探,刘家、王家那些高门大户,现在是什么动静?他们是准备全力守城,还是……另有打算?”
小七和老烟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但随即,一种被陆烬沉稳和决断所感染的力量,渐渐取代了慌乱。他们用力点头:“明白了,烬哥(阿烬)!”
两人领命,匆匆而去。
陆烬独自站在院落中央,风雪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愈发深邃的眼眸。他感受着道炉裂痕带来的隐痛,也感受着心火中那份因“守护”而愈发清晰的灼热。
军令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他陆烬,偏要在这看似绝境的死局中,为自己,为身边这些他在意的人,也为这座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用这缕微末的心火,踏出一条蜿蜒向前的生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城中那几座最巍峨府邸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风暴已至,博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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