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琅妃日渐沉重的病体与冷宫的寂寥中缓缓推移。自那场沉重的托付之谈后,采薇与星萍心绪低沉多日,然二人将悲戚深藏,照料琅妃愈发尽心竭力,仿佛欲将满腔不舍尽数倾注于每一细微举止之中。
一日午后,难得的暖阳透过窗棂,在冰冷地面上投下几方明亮光斑。琅妃难得精神稍振,倚于床头,见采薇在窗下缝补一件旧衣,星萍则小心翼翼擦拭着仅余的几件尚算完好的瓷器。月乌依旧蜷伏在琅妃脚边闭目养神,墨色皮毛在日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
“咦?”星萍擦拭的动作蓦地停住,双目陡然圆睁,指向月乌的背脊,语带惊诧,“那……那是何物?竟有如此硕大之蚊!”
采薇闻声抬首,循星萍所指望去,面色亦是一凛!只见月乌光滑的墨色皮毛之上,赫然趴伏着一只蚊虫!然此蚊,绝非寻常!
其体型足有常蚊三倍之巨!通体呈现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的墨玉质感,隐隐可见其内有极细微、如金丝般的纹路缓缓流动。最引人瞩目的是其双翅,边缘异常平滑,薄如蝉翼,于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七彩虹光。其口器亦非针管状,却似一根细小的、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金针。
“天啊!如此硕大!这……莫非是成了精怪?”星萍惊呼,下意识执起手边鸡毛掸子,便要上前驱赶,“速速离去!休得叮咬月乌!”
“且慢!”琅妃虚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就在星萍持掸近前之际,那奇异蚊虫似被惊扰,仅微微振翅,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却异常清越的“嗡”鸣,身躯却纹丝未动,依旧稳稳伏于月乌背上,仿佛此处乃其最安稳的栖所。更奇的是,它对近在咫尺的“猎物”全无攻击之意。
采薇亦放下手中针线,警惕观望,低声道:“娘娘,此物甚为蹊跷,是否驱离为宜?”
然而,琅妃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阿渺身上,而是投向了月乌。只见那一直闭目养神的黑猫,在星萍靠近时,只是懒洋洋地掀开眼皮一道缝隙,金色瞳孔淡淡瞥了一眼背上那“不速之客”,随即又阖上双眼,甚至还微微调整姿态,让阿渺伏着更舒服些。那姿态,分明是默许!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无视的纵容。
琅妃心中一动。月乌来历神秘,性情孤傲清冷,寻常蚊虫根本近不得它身,稍有靠近便会被无形气劲震开或直接震碎。能得月乌如此“纵容”的存在,绝非寻常!
她凝眸仔细打量着那只奇异的蚊子。它静静伏在那里,墨玉般的身体随着月乌的呼吸微微起伏,那根金针般的口器也收敛着,不见丝毫攻击性。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琅妃心头。她虽已失去仙家记忆,但灵魂深处那份对天地万物平等视之的天性依旧存在。她在这小小生灵身上,感受到的并非邪气,而是一种……新生的、懵懂的、带着月华般清冷气息的纯粹灵性。
“采薇,星萍,放下掸子。”琅妃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看,月乌都未曾驱赶它,可见它并无恶意。”
星萍举着鸡毛掸子,有些犹豫:“可是娘娘,它这么大个儿,万一咬人…”
“它若要咬人,早该扑过来了。”琅妃微微一笑,那笑容虽苍白,却带着一种洞悉的平和,“它既选择依附月乌,又安分守己,便随它去吧。这深宫寂寥,多一个生灵,也多一分生气。”
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地落在阿渺身上,仿佛在看一个迷途的孩子:“况且,万物有灵,它生得如此奇异,或许也是它的造化。我看它身形虽巨,却显得渺小,在这天地宫阙间,不过微尘一粒……便叫它‘阿渺’吧。”
“阿渺?”星萍重复着,觉得这名字倒是贴切又新奇。
就在琅妃话音落下的瞬间,蚊子那一直安静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细长的腿轻轻动了动,那墨玉般的复眼微微转向琅妃的方向。冥冥之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因果之线,在琅妃与这只因月乌仙血而生的异蚊之间,悄然连接。从此,它不再是“那只蚊子”,它有了名字——阿渺。这个名字,仿佛一道烙印,刻入了它初生的灵识之中。
“阿渺?”采薇也试着唤了一声,带着一丝好奇和试探。
阿渺似乎听懂了,它没有飞起,只是轻轻振动了一下那对虹光流转的薄翼,发出一声更轻微、更悦耳的嗡鸣,仿佛在回应。
琅妃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接纳:“好了,以后它便是我们这里的一员了。你们待它,便如同待月乌一般,不必驱赶,也不必刻意惊扰,顺其自然便好。”
采薇和星萍面面相觑,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见娘娘如此说,月乌也毫无反应,便也只好放下了戒心。星萍更是忍不住好奇心,凑近了些仔细打量阿渺:“娘娘说得对,仔细看看,它还挺…漂亮的?这翅膀像琉璃做的似的。”
最初的几天,采薇和星萍对阿渺依旧保持着几分警惕和好奇,暗中观察着这只被娘娘赐名、被月乌默许的奇异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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