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摔了药瓶就走。薛明蕙没动,仍坐在椅子上,望着地上的碎片。青崖站在门外,听见她呼吸很轻。
她抬起手,用袖子拭去唇边的血。月光从窗棂间照进来,落在她手中的帕子上。帕子上的纹样忽然亮起——她看见元启帝在金銮殿上震怒,手中攥着一本册子,厉声咆哮,连房梁上的灰尘都被震得簌簌落下。画面一转,又见父亲薛崇之跪在殿中,冠帽歪斜,双手已被铁链锁住。
她闭上眼,缓缓喘了口气。
三日后发生的事,竟已提前显现。
她收起帕子,起身往外走去。青崖跟上来,低声问要去哪里。她说去书房。夜里风寒,她拉紧披帛,走得不快,却每一步都极稳。
书房门上了锁。她没有让青崖撬门,只静静在门口等候。不多时,墙头人影一闪,谢珩跃下,手中提着一个油纸包。
“你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再不见往日那副装疯卖傻的模样。
“你知道我会来?”
“你咳血了。”他目光落在她的袖口,“方才在屋里,玉佩烫了吧?”
她未答。他能知晓这些,便说明他从未真疯。
谢珩将油纸包递给她:“寒门派的人进了城,账本在他们身上。我已安排冷十三接应,走的是漕运暗道,今晚就能送到都察院。”
她接过油纸包,里面是半张烧焦的信纸。字迹以矾水写成,唯有沾血方显。她咬破指尖,滴下一滴血——纸上浮现出一行小字:“火药七车,经薛崇之手调往北岭。”
这是证据。
她抬眸:“魏长忠掌管奏折呈递,必会拦截。”
“所以我得闹一场。”谢珩微微一笑,“明日朝会,我会假装醉酒,在御阶前跌倒,引开所有人注意。都察院趁机递折,账本直呈天子面前。”
她看着他:“你不惧牵连成国公府?”
“怕。”他说,“但我更怕你再咳血。”
她心头一震。他转身欲走,却又顿住:“三更天,别穿白裙,太显眼。”
话音未落,他人已跃上墙头,消失于夜色。
她回房换了一身深青色衣裙,将玉佩贴在额上压住头痛。这一夜睡得极浅。梦中仍是那座御花园,石桌上的《璇玑图》多出一行字:“父入狱,局始成。”
次日清晨,宫中传来消息:谢珩在朝会上酩酊大醉,撞倒礼部仪仗,被元启帝斥为“不成器”,逐出大殿。
无人知晓,就在那一刻,都察院的密报送入宫中——“查得礼部侍郎薛崇之私调军需、勾结边镇将领,证据确凿!”
元启帝正在太液池畔喂鱼。听闻禀报,手一抖,鱼食洒落满地。他命人呈上账本,翻开第一页便是火药调拨记录,后附兵部右侍郎签押及数封密信。
他越看越怒,指尖发颤,猛然一掌拍在案上,朱笔砸地,墨汁溅上龙袍。
“薛崇之!”他嘶吼出声,嗓音沙哑,“通敌卖国,罪该万死!来人!即刻缉拿,押入天牢!”
圣旨下达,禁军出动。薛府门前马蹄纷乱,甲胄铿锵。薛崇之正在书房整理科考名册,门被踹开时,手中尚握着笔。
“你们做什么?我是礼部侍郎!”
领头校尉不语,只将铁链掷于地上。薛崇之挣扎,却被按倒在地,衣衫撕裂,冠帽落地。被拖出门时,他望见檐下立着一名身穿深青裙的女子。
是他女儿。
薛明蕙静立廊下,手中紧攥那枚旧玉佩。她未上前,也未退后。风吹起裙角,她只是望着父亲被推上囚车。车轮碾过青砖,发出沉闷声响。
她转身回屋,取出帕子。血迹未干,图案仍在。闭目再观预兆——薛崇之步入天牢,狱卒夺其腰带与玉佩,一脚踹入最深处牢房。墙上霉斑遍布,角落堆着草席,一只老鼠从他脚边窜过。
她睁眼,将帕子藏入袖中。
青崖进来问是否回家。她摇头:“不去。我要去宫外看看。”
行至乾元殿外,她立于汉白玉阶下,垂首而立。风势猛烈,她身形微晃,扶住栏杆。喉间一甜,又咳出一口血,正落在帕子中央。
《璇玑图》忽地一闪。
她看见薛崇之坐在牢中,双手抱头。一名狱卒蹲在他面前,低声说道:“有人交代了,是你下令焚毁军饷账目的。”
薛崇之猛地抬头:“谁说的?”
“崔姨娘临死前写的供状。”
她嘴角微动。
原来崔紫菀虽已逝去多时,仍能助她一臂之力。
她正欲收起帕子,身后传来脚步声。谢珩来了,立于她身后,未言语。
她知道他在。
“你当真记得昨夜的话?”她问。
“哪一句?”
“信在。”
他沉默片刻,道:“我记得每一句。”
她未回头。风拂过肩头,寒意侵骨,可心底却似燃起一团火。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之声。一队禁军押着薛崇之穿过宫门。他步履踉跄,鞋履脱落也无人拾。经过她面前时,他看了她一眼。
她也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皆未开口。
随即,他被推入诏狱大门。铁门轰然关闭,地面为之震动。
她终于转身。
谢珩随她走下台阶。途经一棵老槐树,他伸手,轻轻将她耳畔一缕碎发别至耳后。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什么。
她顿了顿,继续前行。
“接下来如何?”他问。
“查内奸。”她说,“父亲倒台,他的党羽不会坐视。家中必有人通风报信。”
“你要动手?”
“已经动了。”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昨夜有人往二皇子府送信,用的是我家密笺。送信仆役今晨被我发现藏于柴房,口中塞布。”
谢珩看着她:“你打算怎么问?”
她未答,只将手探入袖中,触到那包药粉——春桃所给,据说服之可令人吐露实情。
“让他尝尝,便知真假。”
二人行至宫墙拐角,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候在那里。青崖已在车旁等候。
她正要登车,谢珩忽地握住她的手腕。
她回首。
他凝视她的眼:“别太狠。你不是他们。”
她望着他,缓缓抽出手。
马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车内一人,嘴贴布条,手脚缚以麻绳。那人睁着眼,死死盯着外面。
薛明蕙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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