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们重新开张后的生意不温不火，却稳中有升，来的多是熟客，点的是老几样，透着一股子风雨过后、心照不宣的安稳。
这天，我正低头核算着这个月的流水，计算着添置新设备的可能性，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一股浓烈却不廉价的香水味，先于人影飘了进来。那味道，像熟透的蜜桃混着晚香玉，甜腻又带着攻击性，与我们店里常年弥漫的卤香、辣油香格格不入。
我抬起头。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瞬间吸走了大堂里大半的光。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樱桃红吊带长裙，衬得肌肤胜雪，身段婀娜。栗色的大波浪卷发慵懒地披在肩头，脸上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一股明晃晃的风情。她手里拎着只小巧的鳄鱼皮手袋，目光像带着钩子，在大堂里扫了一圈，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了前台后面的陈默身上。
然后，她笑了。红唇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踩着细高跟，“哒、哒、哒”，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那脚步声，像敲在人心尖上。
苏琪刚从后厨出来，手里还拎着炒勺，看到这阵仗，嘴巴无声地张成了O型。火哥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瞪得像铜铃。连角落里默默擦拭杯子的阿强，动作都顿住了，警惕的目光落在那个红色的背影上。
女人走到前台，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碰到台面，带着香气的阴影将陈默笼罩。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纤长手指，轻轻敲了敲台面，声音又软又媚，带着点儿撒娇的鼻音：
“陈默哥哥，好久不见呀~”
这一声“哥哥”，叫得百转千回。
“听说你窝在这家小餐馆里，人家可是找了好久呢。”
整个大堂，霎时间落针可闻。几桌熟客都停下了筷子，眼神在我们几个和那女人之间微妙地逡巡。
陈默握着平板电脑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只是在那张娇艳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淡得像白开水：
“李丽莎。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原来她叫李丽莎。
“想找你，总有办法的嘛。”李丽莎轻笑一声，目光像黏腻的蛛丝，缠绕在陈默身上，完全无视了就站在旁边的我，“你说你，放着国外大公司的高薪不做，跑回国内，就为了待在这种……地方？”她尾音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扫了一眼我们的店堂。
苏琪这暴脾气，当场就忍不住了，炒勺“哐当”一声杵在灶台上，就要开口。我眼疾手快，在柜台下轻轻拉了她一下。
陈默推了推眼镜，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疏离：“我在哪里工作，是我的自由。李小姐如果没事，请不要影响我们营业。”
“营业？”李丽莎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红唇一撇，“陈默，别闹了。跟我回去吧，我爸的公司，技术总监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何必在这里……端盘子？”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我手里的账本。
这下，连好脾气的刘姐都皱起了眉头。
陈默还没说话，我已经上前一步，脸上挂起标准的、招待客人的微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这位女士，您好。我是这里的老板林薇。现在是营业时间，如果您不用餐，请不要打扰我们的员工工作。或者，您需要看看菜单吗？”
李丽莎这才仿佛刚看到我一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眼神，像在评估一件不太入流的商品。她嘴角扯出一个假笑：“老板？呵……陈默，你现在就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陈默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放下平板，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李丽莎：“李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林薇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的合作伙伴。请你离开。”
“合作伙伴？”李丽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了几分，“陈默！你别忘了我们之前……”
“我们之前没有任何关系。”陈默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冷硬，“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会报警处理。”
李丽莎那张精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由红转白。她死死盯着陈默，又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一丝难以置信。
“好！很好！陈默，你给我等着！”她撂下一句毫无新意的狠话，猛地转身，高跟鞋用力地踩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笃笃”声，像一阵红色的旋风，刮出了店门。
店里恢复了安静，但那浓烈的香水味，和一种无形的尴尬与紧张，还弥漫在空气里。
苏琪长长地“吁”了口气，拍着胸口：“我的妈呀，这哪来的妖精？吓死老娘了！”
火哥缩回脑袋，小声嘀咕：“好家伙，比‘地狱火’还呛人……”
客人们也纷纷收回目光，低声议论起来。
我转头看向陈默。他站在那里，眉头微蹙，镜片后的眼神有些复杂，对上我的目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
我笑了笑，没等他开口，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刚才因为起身而微微歪掉的领口。
“账目核对完了吗？”我语气如常，陈默愣了一下，看着我平静的笑容，他点了点头，低声道：“马上就好。”
有些事，不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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