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省城的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春节将至的喧嚣。腊月二十三，小年刚过，街上的年味便一天浓过一天。“老林菜馆”的生意也随着年节水涨船高，每晚都座无虚席，门口等位的队伍在寒风中蜿蜒，热情却丝毫不减。
后厨里，锅铲翻飞，蒸汽氤氲，一派热火朝天。苏琪一边麻利地给一条鳜鱼改着花刀，一边扯着嗓子对冲汤的林薇喊：“薇姐！照这势头，咱们春节档期不得赚翻了啊！”
我将调好味的清鸡汤缓缓冲入铺着鸡茸的纱布，滤出清澈见底的上汤，头也没抬：“嗯，生意是不错。”
陈默拿着平板电脑走进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营业数据曲线。“根据预测，如果春节持续营业，预计营收将比平时高出百分之二百三十到二百六十，毛利率也会有显着提升。”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是惯常的冷静，“这是一个提升品牌知名度和实现利润最大化的关键窗口期。”
数据和现实都摆在眼前，春节营业，名利双收，似乎是顺理成章的选择。
晚上打烊后，我召集了一些员工，包括苏琪、陈默，以及后厨前厅的几位核心伙伴。
“快过年了，”我看着一张张被烟火气和忙碌浸润的脸，开门见山，“跟大家商量个事。这件事我考虑很久了，我打算，今年春节，咱们店从除夕到初六，歇业七天。”
话音刚落，前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苏琪都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有陈默，依旧平静地看着我，似乎并不意外。
“歇……歇业？”赵姐率先反应过来，一脸难以置信，“薇薇，这……这春节正是赚钱的时候啊！多少店盼都盼不来这客流！咱们这一歇，得少赚多少啊！”
“是啊，薇姐！”另一个年轻帮厨也忍不住开口，“而且好多老客都提前打招呼问春节营不营业呢，咱们这一关门，他们得多失望啊。”
苏琪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薇姐，你疯了？跟钱有仇啊？咱们好不容易在省城站稳脚跟，正应该趁热打铁！”
面对众人的不解和质疑，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缓缓说道：“我知道，春节营业能赚很多钱。数据不会骗人，陈默的分析也很对。”我看向陈默，他微微颔首。
“但是，咱们开店这半年多，大家起早贪黑，几乎没有完整休息过一天。后厨的兄弟们，手上烫出的泡，胳膊颠勺累出的酸痛；前厅的姐妹们，每天站到腿肿，笑到脸僵。咱们一起扛过了开业初的艰难，顶住了各种明枪暗箭，熬过了被诬陷查封的低谷……能有今天的局面，是靠我们每一个人，用汗水和心血一点点拼出来的。”
众人的眼神微微动容。
“钱，很重要。但我觉得，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我的声音清晰地在安静的前厅回荡，“咱们是做饭的，咱们的菜里有锅气，更得有人气，有烟火气，更得有‘家’气。如果为了赚钱，连最重要的团圆年都不能让大家好好过，连回家陪陪爸妈、看看孩子的时间都没有，那咱们这‘老林菜馆’的味儿，是不是就少了最核心的那点‘人情味’？”
我顿了顿，看着大家：“老林菜馆的根，在青川镇，你们的根，在各自的老家。把青川镇的味道带到省城，是我的心愿。但这个味道里，不能只有生意，没有生活；只有拼搏，没有团圆。所以，我决定，今年春节，咱们一起放假！所有人都回家，好好过个年！工资照发，年终奖加倍！”
这番话说完，前厅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但这一次，寂静中涌动着一种不同的情绪。
赵姐的眼圈率先红了，她抹了把眼角，声音有些哽咽：“薇薇……你说得对……我……我三年没回老家过年了……”
“我也是！两年没看到我闺女了！”火哥用力点头，眼眶也有些发红。
苏琪愣了片刻，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胳膊，哇哇大叫：“薇姐！你太帅了！我爱死你了！放假！回家！我要回去气死我姐！哦不，是看我奶奶！”
顿时，前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议论声，之前的疑惑和惋惜被巨大的喜悦和感动取代。大家都兴奋地讨论起回家的行程，要给家里人带什么年货。
陈默走到我身边，低声说：“虽然从纯经济模型看，这是非最优解。但……我支持你的决定。”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数据显示，员工满意度与长期绩效呈显着正相关。适当的休整，有利于可持续发展。
我忍不住笑了，这家伙，连支持都要找个数据依据。
“那你呢？”我问他，“回青川镇吗？”
他看着我，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嗯，肯定要去的。顺便……收集一些青川镇传统年菜的数据，丰富我的风味数据库，不过我也得回我自己家过年，你跟我回家去看看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发热，这是要见他的家人了？我显然是被这个问题给搞蒙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陈默见我低着头不作声，也就没有多问，这事就这么被暂时搁置了。
第二天，店门口贴出了醒目的告示：“春节休业，初七正常营业。感谢半年厚爱，祝大家团圆美满，新年安康。” 路过的熟客纷纷驻足，有的表示理解和支持，有的则遗憾地咂咂嘴，念叨着初七一定要早点来。
看着那则告示，我心里无比踏实。放弃了一个黄金档期，换来的是团队的凝聚、人心的温暖，和对“初心”的坚守。这比任何营业数据都更让我感到满足。
腊月二十八，我们锁上了“老林菜馆”省城分店的大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回家的期待和喜悦。苏琪拖着巨大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给奶奶和街坊的省城特产；陈默的行李依旧简洁；我则提着大包小包，里面装是给老爸老妈、张大爷李婶他们的年货，还有一颗迫切归家的心。
坐上车，驶离繁华的省城，熟悉的田野和山峦渐渐映入眼帘。青川镇，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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