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会问:“莲花,这个‘血竭’不是能活血化瘀吗?配合‘黄芪’补气,再加上点‘透骨草’帮助药力渗透,泡起来是不是能让气血运行得更顺畅,把更深处的毒素带出来一点?”
又或者:“‘千年健’和‘牛膝’都是强筋骨的,配上点温和的‘雷公藤’以毒攻毒、刺激一下经脉活性,会不会效果更好?当然剂量要严格控制!”
李莲花被他这些大胆的“配方”惊得连连咳嗽,不得不耐心解释君臣佐使、药性相生相克的道理,告诫他万万不可胡乱搭配,尤其是对李莲花现在这样脆弱的身体,用药必须极其谨慎,差之毫厘便可能谬以千里。
火麟飞从善如流,立刻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莲花老师说得对!那您看,以我现在的理论水平,该怎么搭配才最安全又最有效?咱们不求一步到位,就先从最温和、最能补充元气、让你泡完能睡个好觉的开始,行不行?”
面对火麟飞那充满求知欲和行动力的眼神,李莲花再次败下阵来。他斟酌再三,结合火麟飞提出的“促进气血”、“强健筋骨”的思路,开出了几个极为平和、重在温养的药浴方子,并严格规定了药材用量和浸泡时间。
方子一定,火麟飞立刻化身最勤快的药童。每日驾车赶路或投宿客栈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当地最大的药铺,严格按照方子采购药材,回来后又亲自煎药、调试水温,监督李莲花泡浴。他甚至还搞了个小沙漏计时,生怕多泡或少泡一分钟会影响效果。
起初,李莲花对于这种近乎“伺候”般的举动颇不自在,但架不住火麟飞的热情和坚持。而当身体真正浸入那氤氲着浓郁药香、温度恰到好处的水中时,那由外而内渗透进来的暖意,确实极大地缓解了碧茶之毒带来的阴冷刺痛和经脉滞涩之感。连续几日下来,他苍白的脸上竟真的隐隐透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夜间咳嗽的次数也减少了些许。
这一晚,在悦来客栈的上房内,李莲花又一次泡在火麟飞精心准备的药浴中。水温微烫,药力缓缓渗入四肢百骸,带来难得的松弛。他靠在桶沿,闭目养神,听着外间火麟飞哼着不成调的歌、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小火炉保持药汤温度的动静,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生坎坷,年少时纵横江湖,朋友遍天下,却也看尽人心叵测;中毒之后,更是尝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将所有的痛苦、算计和秘密深深埋藏。却没想到,在这生命最后的旅程中,会闯入火麟飞这样一个异数。
他单纯、热烈、有时莽撞得令人扶额,却又有着一颗赤诚得烫人的心。他不在乎自己是谁(李相夷还是李莲花),不在乎自己身中剧毒、麻烦缠身,只是一门心思、想方设法地对自己好,用他那套直接甚至有些笨拙的方式,努力地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这份毫无保留的善意,像一道强光,照进了他阴霾密布的生命尾声,让他无法抗拒,也……心生贪恋。
“莲花,水温怎么样?要不要再加点热水?”外间传来火麟飞关切的询问。
“……正好。”李莲花睁开眼,望着蒸腾的水汽,轻声应道。
或许,在寻找解药和真相的漫漫长路上,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慰藉吧。至于那渺茫的希望和注定的结局……暂且,不去想它了。
药香袅袅中,李莲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也将胸中积压的郁结之气,稍稍排解出了一丝。明天,便是宝仁堂医药盛会开幕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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