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重军阵,轻个人之勇……”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清晰起来。从武安君白起的长平围歼,到王翦老将军灭楚时的稳扎稳打,大秦的胜利从来都是建立在严密的军阵、如臂使指的指挥、以及悍不畏死的整体推进之上。
名将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个人的武艺在千军万马的冲杀中,作用被极大地稀释了。秦军的将领选拔,更看重的是统兵能力、军阵调度、以及对战局的把握,而非单纯的个人格斗技巧是否登峰造极。王离、蒙冲、章邯,他们或许在未来的战场上能成为优秀的指挥官,但在这单打独斗、展示纯粹个人武力的擂台上,面对巴霍巴利这种将搏杀技巧锤炼到极致的异国王子,就显露出了短板。
“废物!”珠帘后,嬴政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堂堂大秦,竟无一人能胜此蛮夷乎?!朕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被训斥的年轻将领们更是羞愧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机会来了!赵信眼中精光爆射!这正是他等待的时机!击败这个嚣张的孔雀王子,不仅能挽回大秦颜面,更能让他在陛下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列侯之位,似乎已在向他招手!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挺起,准备跨步而出,朗声请战:“末将赵信,愿……”
然而,就在他话音将起未起的关键时刻——
“哎呀!”
“别挤我!”
“快看快看!那个人好厉害!”
一阵清脆而略显嘈杂的惊呼声突然从广场侧面高高的宫墙上传来!
所有人,包括场中正志得意满的巴霍巴利,都愕然地循声望去!
只见那平时严禁攀爬的宫墙之上,不知何时竟冒出了一排小脑袋!有男有女,年纪从五六岁到十二三岁不等,穿着华贵的锦袍,正是宫中的皇子公主们!他们显然是偷偷溜出来看热闹的,此刻正挤在墙垛后面,兴奋地指指点点。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皇子,大约只有五六岁,为了看得更清楚,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墙垛,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下来!
“啊!小公子小心!”有宫女惊恐的尖叫划破寂静。
“嘶……”群臣倒吸一口冷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高台之上,嬴政的目光瞬间从场中移开,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刃,猛地刺向了负责宫中宿卫的最高长官——郎中令赵信!
赵信那刚刚酝酿好的请战豪情,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浇了个透心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尴尬、窘迫、还有一丝惶恐瞬间攫住了他!作为郎中令,掌管宫禁宿卫,负责皇帝和后宫安全,职责何其重大!如今竟让一群皇子公主轻易溜上宫墙,还险些酿成大祸!这简直是严重的失职!
嬴政那不善的眼神,如同实质的重锤砸在赵信心头。在这种情形下,他哪里还敢提什么请战?先请罪保命要紧!
“末将失职!陛下恕罪!”赵信反应极快,立刻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末将立刻处理!”
他甚至来不及说完请罪的话,匆匆告退,在嬴政冰冷的注视和百官复杂的目光中,几乎是狼狈地转身,带着一队亲卫,心急火燎地冲向宫墙。
“上将军,你终于来了,末将。。。”
石阶上,话说到一半的南宫彦看到赵信铁青的脸顿时不敢再说下去了。
“混账南宫彦,汝竟敢如此玩忽职守,本将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赵信与南宫彦擦肩而过,众位皇子和公主的安全为主,他现在还顾不上去惩罚南宫彦。
沿着石阶快速登上城墙,赵信看到一群宫女太监正手忙脚乱地想把那个探身的小皇子拉回来,其他皇子公主则被这意外吓得有些懵,或是好奇地看着匆匆赶来的赵信。
“都退后!看好各位殿下公主!”赵信沉声下令,亲卫立刻上前,将皇子公主们护在安全区域。
他的目光扫过这群金枝玉叶,最终落在其中一位少女身上。她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穿着淡雅的鹅黄色宫装,容颜清丽,气质温婉,此刻虽然也因刚才的惊险而小脸微白,却强自镇定,还轻轻拉着身边一个更小的妹妹的手。正是那日他在宫中巡视时,有过惊鸿一瞥的公主!
“郎中令大人……” 有年纪稍大的皇子认出了赵信的身份。
赵信定了定神,走到那位鹅黄宫装的公主面前,抱拳行礼,语气尽量平稳:“末将赵信,惊扰各位殿下公主了。敢问公主殿下芳名?此地危险,还请随末将移步安全之处。”
少女公主抬起清澈的眼眸,看了赵信一眼。她认得这位年轻的郎中令,那日匆匆一瞥,他挺拔的身姿和沉稳的气度就给她留下了不浅的印象。此刻见他亲自上来处理,虽然心中因刚才的失态有些羞赧,却也感到一丝安心。她微微屈膝还礼,声音清脆悦耳:“本宫……嬴阴嫚。有劳郎中令了。”
嬴阴嫚!十公主!赵信心中一动,他一直让部下打听对方的名字,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得知。
嬴阴嫚似乎也察觉到赵信目光中的一丝不同寻常,脸颊微不可查地泛起一丝红晕,迅速低下头去,恢复了皇家公主应有的矜持,没有再与赵信多言。
“十公主殿下,诸位殿下、公子,请随末将下城,陛下正在殿前广场等候。”赵信不敢耽搁,也顾不上多想,立刻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
亲卫们小心地护持着这些金枝玉叶,赵信亲自在前引路,强制性地将这群偷跑出来看热闹的皇子公主们带下了宫墙。
当他们一行人略显狼狈地重新出现在四海归一殿前的广场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巴霍巴利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插曲。而高台之上,嬴政的目光依旧冰冷如霜。赵信硬着头皮,带着皇子公主们走到御前阶下,再次半跪请罪:“陛下,末将已将十公主殿下及诸位殿下公子安全带下。宫禁失察,惊扰圣驾,末将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嬴阴嫚等皇子公主也自知闯祸,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出。广场上的气氛,因这场意外,变得更加压抑和复杂。比武的胜负尚未定论,而郎中令的失职,又给这场国威之争蒙上了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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