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瞬间笼罩了他。他深深垂下头,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雪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无声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雪里,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不再哀求,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回应:“末将……季子文……领命!”
另外几名军官也明白了,他们停止了哭求,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身体在寒风中抑制不住地颤抖。
刘武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最后落在那两万残兵身上。那些麻木绝望的士兵,似乎也被这冰冷的决绝和岩石上的剑痕所震慑,许多人下意识地挺直了些佝偻的脊背,茫然地望向他们的统帅。
刘武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回剑,剑尖斜斜指向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剑脊缓缓滑落,滴在洁白的雪地上。
“去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疲惫和解脱,“活下去。替本宫……替死去的兄弟们……守住齐鲁。”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缓缓转过身,面朝着无名谷幽深的出口方向。
风雪吹拂着他单薄的背影,那身影在苍茫的雪谷中显得异常孤独,却又带着即将解脱的平静。
季子文抬起头,看着刘武决绝的背影,踉跄着站起身,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血污,强迫自己挺直几乎被悲痛压垮的脊梁。
他转向那些茫然无措的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却清晰的命令:
“传令!全军集结!目标——齐鲁!出发!”
……
武阳关。
最高处的城楼残骸上,梁子令负手而立,脸上的金属面甲早就卸下,露出一张任何表情的脸。深邃的目光越过关城下那片尸山血海、焦土残骸,投向东北方无名谷的方向。那里,是北明残兵撤离的方向。
副将快步登上城楼,在梁子令距离身后的数步处停下,躬身抱拳:“禀将军!伏击战果清点完毕!初步统计,斩杀北明溃兵一万三千余人,俘获轻重伤员两千余!刘武残部主力约两万人,已仓惶逃跑!是否派轻骑追击?我们必定……”
“不必了。”梁子令的声音淡淡响起,打断了副将的话。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风雪的呜咽。
副将愕然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追?这可是彻底歼灭北明军队,立下不世之功的绝佳机会!以将军往日斩草除根的作风……
梁子令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被风雪笼罩的远方。他的脚下,是崩塌焦黑的城墙,是凝固的暗红血迹,是折断的北明军旗旗杆。更远处,帝国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将双方阵亡者的尸体分开,一具具抬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倒在冲锋路上、倒在火海里、倒在箭雨下的北明士兵的尸体。他们大多保持着战斗的姿态,有的紧握着卷刃的刀剑,有的身中数箭依旧怒目圆睁,有的被烧成焦炭却依旧死死扼着帝国士兵的喉咙……
梁子令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抚过自己胸前的铠甲。
铠甲上,一道深刻的斩痕清晰可见。这是刘武最后在豁口内疯狂冲杀时留下的印记。那一剑的力量和速度,远超他的预估,若非亲兵拼死一挡,后果不堪设想。
他又想起了那些顶着滚木礌石、沸油金汁,踏着袍泽尸体,依旧嘶吼着向上攀爬的身影;想起了陷入绝境后,刘武身先士卒、硬生生在帝国防线上撕开血路的疯狂;想起了最后关头,那些亲卫用血肉之躯为刘武挤出生路的决绝……
这支军队的韧性,那个年轻皇子的凶悍,还有那些普通士兵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战斗意志,都远远超出了他战前的推演。
冷酷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征战半生,遇到的少有的、值得在战报上提一句的对手。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梁子令的心底漾开一圈微澜。是棋逢对手的认可?是对纯粹军人血性的敬意?还是对强大敌人陨落的一丝惋惜?
他缓缓放下手,转过身。目光扫过副将脸上尚未褪去的惊愕,最终落在他手中刚刚擦拭干净的佩剑上。
梁子令伸出手,动作沉稳地接过自己的佩剑。冰冷的剑柄入手,熟悉的触感传来。他屈起手指,指腹缓缓拂过那光滑如镜的剑脊。剑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斩杀北明士兵时溅上的血点。
他沉默地擦拭着,动作专注而缓慢,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副将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只是心中的疑惑越滚越大。
许久,梁子令停下动作。他将佩剑缓缓归入腰间的皮鞘,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轻响。
然后,他抬起眼,望向关城下那片正在被帝国士兵默默收敛的北明士兵的尸骸。风雪卷起他们残破的军服碎片。
梁子令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传令,全军休整。不必追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沉默收殓的士兵:“厚葬,北明阵亡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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