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 他读懂了。
阿尔文在叫他的名字！在对他说话！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冲垮了五年筑起的、摇摇欲坠的堤坝。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那个该死的传说，忘记了所谓的代价！他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他猛地伸手，不是去抓镜子，而是徒劳地抓向镜面后方那片虚无的空气，仿佛这样就能穿透冰冷的镜面，触碰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Alvin！” 破碎的呜咽终于冲出了喉咙，带着血的味道。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镜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镜中的阿尔文脸色骤变！那平静悲悯的神情瞬间被一种撕裂般的惊惧和焦急取代！他虚幻的身影猛地向前扑来，右手不再是温柔的指向，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想要阻拦什么的姿势。他的嘴唇急速开合，无声地嘶喊着，银灰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不——！德拉科！停下！别碰——！”
德拉科读懂了这无声的呐喊，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心脏。但他停不下来！狂喜和渴望已经烧毁了他的理智！他的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渴望，重重地按在了那冰冷、布满裂纹的镜面上！
“嗡——”
一声低沉而诡异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瞬间贯穿了整个房间。不是响在耳边，而是直接震荡在灵魂深处。
德拉科眼前猛地一黑！仿佛整个世界的色彩和声音都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灵魂被强行撕扯的剧痛！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那面“狐狸之窗”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不祥的惨绿色光芒，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原先的浑浊。镜中阿尔文那惊惶、焦急、试图阻拦的身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剧烈地晃动、扭曲，最终“噗”的一声，如同肥皂泡般彻底破碎、消散在浑浊的镜面深处，再无一丝痕迹。
荒原消失了。月光消失了。阿尔文……也消失了。
只剩下冰冷的镜面，映照出德拉科自己那张毫无血色、写满惊骇和剧痛后空洞的脸。
痛！剧烈的头痛！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脑子里疯狂搅动！德拉科捂住头，痛苦地蜷缩下去，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比头痛更可怕的，是紧随其后席卷而来的、巨大的、冰冷的……遗忘感。
像冬日清晨玻璃上凝结的雾气，模糊了窗外清晰的风景。某些东西正在飞快地褪色、剥离、消散。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刚刚……好像在看那块阿尔文留下的破镜子？然后……然后呢？
他记得阿尔文提起过“狐狸之窗”的传说……代价是……代价是什么来着？关于思念之人的……记忆会模糊？
德拉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灰蓝色眼睛死死盯住那块恢复死寂的镜子碎片。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比刚才的灵魂剧痛更甚！他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寻，搜寻刚才在镜中看到的景象！阿尔文的脸！他的银发！他眼角的疤痕！他无声呼唤自己名字时嘴唇的形状！他最后那惊恐慌乱的表情！
可是……那些画面，那些鲜活的、刻骨铭心的细节，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模糊、苍白、遥远！如同退潮后沙滩上留下的痕迹，正在被无形的海浪飞快地抹平！他越是用力去想，那记忆消散得就越快！只留下一种强烈却空洞的悲伤，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的缺失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他几乎窒息。
“不……不……” 德拉科痛苦地低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对抗记忆的流失。“阿尔文……阿尔文……” 他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最后救命的稻草。
然而，那个名字所承载的、具体的、独一无二的感觉——他指尖的温度，他施咒时手腕优雅的弧度，他讥诮挑眉时的神情，他在魔药烟雾后专注的侧脸，他在生死关头将他推开时眼中燃烧的决绝火焰——所有这些构成“阿尔文·莱斯特兰奇”这个存在的、鲜活的细节，都像指缝间的流沙，不可挽回地迅速流逝。
他记得这个名字，记得“阿尔文·莱斯特兰奇”是他的恋人，记得他死于大战，为了保护他。但这些“记得”，变成了干瘪的、教科书般的陈述，失去了所有温度、色彩和触感。那个活生生的、会呼吸、会笑、会怒、会为了他燃尽一切的灵魂……不见了。被那块冰冷的镜子，被那只贪婪的狐狸，无情地“舔去”了。
镜面冰冷地映照着他空洞绝望的脸。
窗外，那轮诡异的巨大满月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去，只留下伦敦惯常的、阴霾沉沉的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壁炉里的最后一点余烬也熄灭了，彻骨的寒意重新弥漫上来，包裹住德拉科蜷缩在地板上的身体。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跪了多久。直到冰冷的麻木感从膝盖蔓延至全身，直到东方天际透出第一丝死鱼肚般的灰白。
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双腿僵硬得如同不属于自己。他踉跄着走到壁炉架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块“狐狸之窗”上。木框上的狐狸与荆棘纹路，在黯淡的晨光中，似乎显得更加幽深诡谲。
一种混合着巨大悲伤、刻骨恐惧和……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如同毒瘾般的渴望，在他空洞的胸腔里翻腾。
代价是遗忘。
可是，当思念成为比死亡更深的酷刑，当那个空洞每分每秒都在吞噬他的灵魂时……遗忘一部分，换取短暂的“看见”，真的……不值得吗？
下一次月圆之夜，冰冷的月光再次充盈房间时，他会不会……再次走向那面镜子？
德拉科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尖离那冰冷的镜面只有毫厘之遥。镜中映出他苍白憔悴的脸，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荒芜，和一丝在绝望深渊边缘挣扎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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