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砚终于动了。他缓缓伸出手,那只带着伤口的手,骨节分明,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嶙峋。他端起碗,没有像吴邪那样豪饮,只是凑到唇边,极其缓慢地抿了一小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他微微蹙了下眉,随即又舒展开,仿佛这点刺激对他而言不过是杯白水。他放下碗,目光依旧没有焦点,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
“吴老狗……”他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恨意,只有一种被时光磨砺得近乎麻木的遥远感,“他……就是个蠢货。”
吴邪端着酒碗的手一僵,没敢接话。
汪砚(或者说,此刻陷入回忆的周松砚)似乎并不需要他接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低沉而平缓,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蠢得……让人想掐死他。”他顿了顿,又抿了一口酒,“……又蠢得……让人忍不住想护着。”
【闪回·松韵茶楼·深夜打烊后】
三楼临街的雅间窗户大敞着,夜风带着湘江的水汽和市井散尽后的微凉拂入。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的灯火。屋内没有点大灯,只在角落点了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罩灯,晕染出一小片温暖的光域。
白日里喧嚣鼎沸的茶楼此刻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茶香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新拆封的点心甜香。
年轻的周松砚换下了白日里那身象征身份的杭绸长衫,只穿着一件靛青色的细棉布对襟褂子,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他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一条长腿曲起踩着榻沿,姿态慵懒随意,白日里那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茶馆老板面具彻底卸下,眉宇间带着一丝真实的疲惫,还有几分难得的放松。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空了的白瓷酒杯,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榻前的地毯上。
地毯上,吴老狗毫无形象地盘腿坐着,背靠着榻沿,怀里抱着已经呼呼大睡、肚皮圆滚滚的三寸丁。他自己也是醉眼朦胧,脸颊泛着酒后的红晕,一手还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狗头。脚边歪倒着几个空酒壶,空气里弥漫着土烧酒的浓烈气息。
“嗝……”吴老狗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对着榻上的周松砚咧嘴傻笑,舌头都有些打结,“老周……嘿嘿……好喝……这酒……比……比上次的……带劲……”
周松砚垂眸看着他这副傻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点嫌弃,又有点纵容。他晃了晃手里的空杯,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吴老五,这酒钱,还有三寸丁啃坏的第三个云锦靠垫钱,再加上你上次顺走我那方端砚的账……是不是该清一清了?”
“清!清!”吴老狗立刻挺直了腰板(虽然很快又歪了下去),努力瞪大迷蒙的醉眼,拍着胸脯,豪气干云,“我吴老五……说话算话!绝不赖账!不就是钱嘛!等我……等我下次下地摸到好东西……卖了钱……都……都给你!”
“下地?”周松砚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和警告,“又是跟陈皮那帮人?吴老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潭水太浑,不是你这种愣头青能趟的!裘德考那洋鬼子,还有日本人,都盯着呢!你……”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吴老狗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抱着三寸丁蹭到榻边,仰着脸,醉醺醺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松砚,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和依赖,“老周……你……你就是瞎操心!我……我机灵着呢!再说……不是还有你嘛!你……你脑子好使!比……比解九还会算!比……比齐铁嘴还会忽悠!有你在……我……我什么都不怕!”
他越说越凑近,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几乎喷到周松砚脸上。周松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着近在咫尺那张年轻、俊朗、因酒意而泛红、写满了毫无保留信任的脸庞,眼底深处那点冰冷的警告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冲散。那情绪像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带着一丝陌生的悸动和……更深沉的担忧。
“蠢货……”周松砚低低骂了一句,声音却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和纵容。他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有些粗鲁地、用指节敲了一下吴老狗的脑门,“少拍马屁!赶紧把你那点酒钱凑齐是真!”
“嘿嘿……凑齐!一定凑齐!”吴老狗捂着脑门傻笑,也不觉得疼,反而顺势抓住了周松砚收回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带着薄茧,紧紧箍着对方微凉的手腕。
周松砚身体猛地一僵,想要抽回手,却被对方抓得更紧。
“老周……”吴老狗仰着脸,醉眼迷离,眼神却异常执拗和……认真,“我……我给你写欠条!按……按手印!我吴老五……说话算话!这辈子……欠你的……都……都还!”
说着,他竟真的松开周松砚的手腕,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踉跄着扑向旁边书案。他胡乱抓起一支毛笔,也不蘸墨,就在一张空白的洒金笺上歪歪扭扭地画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今……吴老五……欠周松砚……白银……万两!黄金……千两!还有……狗粮钱……无数!啃坏家具钱……无数!还有……呃……人情债……无数!自愿……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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