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欢被那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躲,却被母亲轻轻捏了一下手心。他鼓起勇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那双冰冷的眼睛。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小小的、带着不安和倔强的倒影。
“根骨平平,”张隆半的目光在张海欢身上逡巡片刻,如同打量牲口,毫不客气地下了结论,“眼神倒是野得很,不像我张家子弟该有的沉静。” 他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海外呆久了,规矩都忘了?见了长辈,不知道行礼?”
母亲脸色一白,连忙低声道:“欢欢,快给隆半管事见礼。”
张海欢只觉得一股委屈和莫名的愤怒涌上心头。这个人,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凭什么说他野?他咬着下唇,在母亲的催促下,学着刚才母亲的样子,生硬地、不情不愿地对着张隆半抱拳弯腰,行了一个极其别扭的礼,小脸绷得紧紧的。
“哼,不成体统。”张隆半看都没看他那别扭的姿势,目光转向母亲,“既然回来了,就得按本家的规矩来。血脉不纯,更要加倍严苛。从明日起,卯时初刻(凌晨五点)到祠堂外候着,自有教习师傅带他去习武场。规矩、课业、训练,一样都不能落下!若有懈怠……”他拖长了调子,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张海欢,“家法可不是摆设!”
“是,隆半管事。”母亲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和无奈。
“好了,”张隆半似乎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带他去西跨院那个空置的小厢房安顿。没事少在府里乱窜,尤其……别靠近‘那位’的居所。”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祠堂深处某个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讳莫如深的敬畏。
“那位”?张海欢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离开这里的渴望淹没。
引路人再次出现,面无表情地示意他们跟上。走出那令人窒息的祠堂,呼吸到外面稍微“新鲜”一点的空气,张海欢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但心头的憋闷和屈辱感,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
西跨院偏僻冷清。所谓的“小厢房”,其实是一间低矮、阴暗、散发着霉味的屋子。窗户很小,糊着发黄的窗纸,光线很差。屋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一把瘸腿的凳子,角落里堆着些蒙尘的杂物。和他在海边那栋推开窗就能看见阳光沙滩、听见海浪声的小木屋,简直是天壤之别。
母亲默默地开始打扫,用带来的干净布巾擦拭着床板和桌子,动作轻柔而仔细。张海欢站在门口,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又看着这间冰冷破败的屋子,鼻子一阵发酸。他紧紧攥着脖子上的贝壳项链,贝壳坚硬的边缘硌得手心发疼。
“妈妈……”他小声地、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我们……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好冷,好黑……那个张隆半,好凶……我想回家……回我们海边的家……”
母亲擦拭桌子的手顿住了。她背对着张海欢,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走到张海欢面前蹲下,将他搂进怀里。
“欢欢乖,”母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抚摸着他头发的手却异常轻柔,“这里……这里也是家。是爸爸的家。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要听话,好好学规矩,好好训练……等……等以后……”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话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她无法向年幼的孩子解释那些复杂的家族纠葛、血脉之争和被迫的回归。
张海欢把脸埋在母亲带着淡淡海腥味(那是故乡的味道)的衣襟里,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打湿了母亲的衣襟。他不懂那些大道理,他只感觉到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害怕,让他委屈,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想念那温暖的阳光,咸湿的海风,还有海边捡不完的漂亮贝壳。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泥潭。
卯时初刻(凌晨五点),天还黑沉沉的,外面寒气刺骨。引路人(后来张海欢知道那叫张福,是张隆半的心腹)就会准时出现在小厢房门口,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木头桩子,用指关节叩击门板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催命符。
“张海欢,习武场。” 干巴巴的三个字,没有任何温度。
张海欢必须立刻从冰冷的被窝里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上那套同样冰冷、浆洗得发硬的粗布练功服。母亲会早早起来,在昏暗的油灯下给他热一点昨晚剩下的稀粥。他胡乱扒拉几口,甚至来不及感受那一点点暖意,就要跟着张福,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个巨大的、铺着坚硬黄土地的习武场。
习武场位于本家宅邸的深处,空旷得吓人。地面是夯实的黄土,冰冷坚硬。四周是高大的围墙,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当张海欢瑟瑟发抖地到达时,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们都穿着同样的粗布练功服,一个个站得笔直,小脸绷紧,眼神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只有寒风吹过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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