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青岚江泛着浑浊的黄色,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断枝残叶奔涌向东。连日的暴雨让江水涨了丈余,原本裸露的礁石如今只在水面下隐约可见,像潜伏的巨兽。许星遥站在泥泞的江岸边,粗布靴子已经陷进湿软的泥土里。对岸的渔村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几缕炊烟刚升起就被风雨撕碎。
渡口空空荡荡,木制的栈板被江水拍打得吱呀作响。唯有一艘乌篷船静静停泊,船身随着浪涛起伏,像一匹温顺的老马。船头悬着的青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柔和的光,灯罩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滑落,却始终未能浇灭那豆大的火苗。
“要过江?”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混着雨声显得格外沙哑。许星遥转身,看见一位白发老者拄着一支船桨走来。老人约莫七十岁,蓑衣上的棕丝已经稀疏,雨水顺着缝隙渗入里面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衫。他腰间挂着的葫芦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装着半壶老酒。
乌篷船在浪涛中轻轻摇晃,船板上的水渍反射着青光。许星遥跃上船时,注意到船身布满深浅不一的刻痕,像是被无数刀斧劈砍过。有些刻痕已经泛黑,显然是经年累月留下的;有些则较新,边缘还露着木头的本色。每道刻痕里都填着某种树脂,在雨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陈老摇橹的手布满老茧,指节因常年用力而变形,却异常稳健。他摇橹的姿势很特别,总是先往右舷划三下,再往左舷划两下。江水在船底汩汩流淌,混着雨打篷顶的声响,竟成了一段天然乐章。
“老丈贵姓?这灯为何白日也不熄?”许星遥指着船头那盏青灯。灯罩是粗陶所制,火苗透过陶壁的孔隙,在雨水中映出斑驳的光影。灯座下挂着一只褪色的小布鞋和一株干枯的忘忧草,被雨水打湿后显得更加陈旧。
老人头也不抬,继续划着桨:“什么贵不贵的,姓陈。”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沉,“灯灭了,就有人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许星遥心头一震。他注意到老人说这话时,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那根手指缺了半截,伤口早已愈合,却仍透着狰狞。
“陈老,”许星遥突然深深作揖,“晚辈不过江了,晚辈能不能跟您学手艺?”
第一个雨天,许星遥就见识了陈老的能耐。
浓雾在黎明时分悄然降临,像一床湿重的棉被覆盖了整个江面。三丈之外,连汹涌的江水都化作一片模糊的白。许星遥蹲在船头,指尖划过冰凉的江水,完全辨不清方向。
陈老俯身将左耳贴在潮湿的船板上。老人斑白的鬓角浸在积水中,浑浊的眼珠半阖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专注的神情。
“往左半桨。”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被浪声淹没。
许星遥迟疑地摇动船橹,乌篷船缓缓转向。片刻后,一块黝黑的礁石从雾中显现,距离船身不过三尺。
“急流声脆,暗礁声闷。”陈老直起身,用袖口擦着耳边的水渍,“就像人说话,高兴时清亮,难过时沙哑。”他拿起船篙,在船身右侧轻点两下,“前面有漩涡,听——”
许星遥学着他的样子俯身,耳畔立刻传来江水复杂的絮语。湍急处如银铃轻颤,礁石旁似闷鼓低回,而在右前方,确实有一处诡异的“咕嘟”声,像极了老人描述的漩涡。
正午时分,一声凄厉的呼救穿透浓雾。陈老猛地站起,蓑衣上的水珠簌簌落下。乌篷船在他的操控下如离弦之箭,朝着声源疾驰而去。
那是个落水的货郎,他的竹筏已被激流撕成碎片,此刻正抱着一截浮木在漩涡边缘挣扎。陈老的动作突然变得凌厉起来,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乌篷船在浪尖上灵巧地腾挪,像一条谙熟水性的游鱼。
“抓住篙头!”老人将船篙精准地递到货郎手边。当落水者被拖上船时,许星遥注意到陈老的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着——那处旧伤似乎在隐隐作痛。
货郎呕出几口浑浊的江水,颤抖着从腰间摸出仅剩的三枚湿漉漉的铜钱。陈老却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留着买件干衣裳。”转身时,老人用船桨在船舷刻下一道新痕,比平日的刻痕要深上三分。
入夜后,许星遥帮着修补船板。松明火把的光晕里,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显出了真。每一道都是由五个短划组成的“正”字,有些已经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有些则还露着新鲜的木茬。
陈老正在熬制松脂。小陶罐里的琥珀色液体咕嘟作响,散发出清冽的松香。老人用竹片挑起一缕,在火光中拉出细长的金丝。
“要趁热。”他示范着填补刻痕的技巧,竹片灵巧地将融化的树脂压入凹槽,“太稠了填不实,太稀了挂不住。”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许星遥接过竹片,学着他的样子操作。树脂在刻痕中凝固后,竟与周围的木纹浑然一体,只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是……”许星遥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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