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瞬间明了。这不是天灾,是人祸!是刘瑾派来的杀手!他不及细想,迅速脱下身上的官袍官帽,将随身携带的几卷《大学》书稿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这是他多年钻研的心学心得,绝不能遗失。目光扫过舱内,他看到船夫慌乱中遗落的一件破旧蓑衣,立刻抓起来披在身上,又将官袍官帽仔细叠放于榻上,故意弄出褶皱,制造出仓促离榻、衣物犹在的假象。
水势汹涌,瞬间淹过膝盖。他知道,不能再等了。杀手既然凿了船,必然会登船查验,确认他的“尸体”。他深吸一口气,趁着舱内一片混乱,杀手尚未登船之际,悄然挪到后舷,双手抓住船舷边缘,借着一个浪头打来的瞬间,身体一纵,无声地滑入冰冷的江水中。
江水如同寒冰,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屏住呼吸,借着黑暗和浪涛的掩护,奋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影游去。身后,官船渐渐倾斜,最终“轰隆”一声,沉入江底,激起巨大的浪花。几个黑影从水中冒出,登上沉船残骸,翻找了一番,看到榻上的官袍官帽,又在周围水域搜寻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王阳明的身影,便以为他已沉尸江底,随即悄然离去。
次日清晨,江边围满了百姓。一艘沉船的残骸被浪涛冲到岸边,还有几件被泡得发白的衣物,正是王阳明的官服和官帽。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附近州县,又几经辗转,传回了京师。王阳明“投江自尽”的说法,似乎已经板上钉钉。
灵济宫内,刘瑾坐在公案后,听着手下的禀报,眉头却微微蹙起。他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缓慢,却透着一股不耐烦。
“尸体呢?”他沉声问道。
“回公公,江流湍急,江面广阔,卑职带人搜寻了三日三夜,始终未曾寻获……”手下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声音颤抖,不敢抬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刘瑾放下手中的茶盏,青瓷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眼神锐利如鹰,“咱家总觉得,这王守仁,没那么容易死。此人心思缜密,又通晓兵法,说不定是用了什么金蝉脱壳之计。”
他沉吟片刻,召来一个养在府中的术士。那术士披发仗剑,身着道袍,面色阴鸷,走到殿中,设坛作法,对着一只龟甲念念有词。良久,他拿起龟甲,仔细观察着上面的裂纹,眉头紧锁,迟疑道:“公公,卦象……甚是奇特。显示其人……似亡非亡,气机晦暗不明,隐有……星象遮掩之兆,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难以窥探其真实踪迹。”
刘瑾面色一沉,猛地拍了一下公案:“装神弄鬼!一个腐儒,还能逆天改命不成?传令下去,让江西、福建、贵州沿途的锦衣卫和内行厂缇骑,加大搜捕力度,一旦发现王守仁的踪迹,格杀勿论!”
“是!”手下连忙应道,躬身退了出去。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夷山深处,一座荒废的山神庙里,王阳明换上了一身樵夫的粗布衣衫,正对着篝火烘烤湿透的书籍。火光跳跃,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他深知刘瑾疑心极重,绝不会轻易相信他的死讯,这场“假死”只能换来短暂的安宁,必须尽快扰乱刘瑾的视线,为自己赶赴龙场争取时间。
数日后,一个关于“文昌星晦暗,疑似坠于东南”的流言,如同长了翅膀,在江西、福建一带的士子圈中悄然传开。起初,只是几个书生在茶肆中议论,说近日夜观天象,见主管文运的文昌星光芒黯淡,似有陨落之兆,恰应在“投江明志”的直臣王阳明身上,此乃国失栋梁之兆。
流言越传越神,甚至有人添油加醋,说曾在钱塘江畔看到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随后文昌星便黯淡下去,定是王阳明的忠魂升天,化为文星,警示世人。这些流言几经辗转,通过各地的士子、官员,自然也传到了京师,传到了刘瑾耳中。
“文昌星陨?”刘瑾坐在司礼监值房内,听着手下的禀报,捻着指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死都死了,还要借天象给自己脸上贴金?腐儒惯会装神弄鬼!”
虽然嘴上不屑,但术士的含糊其辞,加上这“星陨”的流言,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坐实”了王阳明的死亡。毕竟,在那个迷信天象的时代,文星陨落对应忠臣离世,是世人普遍认可的说法。刘瑾虽未全然放心,但心中的疑心终究被冲淡了几分,追查的力度,也渐渐缓了下来。
深山古庙中,王阳明望着跳跃的火焰,眼神明澈如星。他知道,这只是与阉党生死棋局的第一步。他以一场精心策划的“死亡”,换得了喘息之机,又用一道“星陨”流言,暂时迷惑了刘瑾。前方的龙场,是瘴气弥漫的蛮荒之地,更是刘瑾布下的另一处杀局。
他收拾好烘干的书籍,背上简单的行囊,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山神庙,向着遥远的贵州龙场,继续前行。身后的篝火渐渐熄灭,而他心中的火焰,却愈发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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