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清绾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和愤怒，“你为什么不骂回去？！”
耳机里沉默了很久。久到清绾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就在她后悔自己冲动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力：
“…场地申请卡在后勤处王主任手里。他跟我导员是同学。”
“…设备预算，超的那部分…是我自己之前垫的。想先弄好再说。”
“…放鸽子的队伍队长…是学生会主席他表弟。”
三句话，像三块冰冷的巨石，沉重地砸在清绾心上。每一个字背后，都牵扯着复杂的人际关系、现实的掣肘和少年人无能为力的妥协。他不是不想骂回去，是不能。他肩上扛着的，是整个活动的成败，是部门的颜面，甚至可能影响到他未来的某些东西。他只能沉默地承受着那些羞辱，把所有的愤怒和委屈死死压在心里。
一股巨大的酸楚涌上清绾的眼眶。她终于明白了他那深海般的低气压从何而来。那不是厌烦，不是暴躁，是少年人初尝现实冰冷、被规则和人情捆住手脚、孤立无援的沉重窒息感。
“冬别…”清绾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还瞎猜…”
耳机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叹息。
“说了…不是你的问题。”他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她笨拙安慰到的温度。
“那…那现在怎么办？”清绾急切地问，“场地…设备…队伍…还能补救吗？”
“…嗯。”他应了一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场地…晚上再去找一趟王主任。设备…赞助商那边有个朋友，再问问。队伍…”他停顿的时间更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实在不行，我上。”
“你上？！”清绾惊呼。
“嗯。”他的声音恢复了点平时的冷静，“拉疾风奶糖凑个数。再找个…路人。”
“那怎么行！”清绾急了，“你是部长！你要统筹全场！哪有部长亲自下场比赛的！”
“不然呢？”他的声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自嘲，“你去？”
“我…”清绾瞬间卡壳。她那点技术…上去就是纯纯的炮灰背景板。
耳机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训练场的风声。
突然，冬别操控角色动了起来。他走到训练场边缘的武器架旁，拿起了一把AWM狙击枪。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刻意的、发泄般的专注。
“砰！”
“砰！”
“砰！”
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枪声，一声接一声，在空旷的训练场里炸响！他操控角色，对着远处的移动靶，精准地、一发接一发地爆头！动作快如闪电，枪枪致命！屏幕上不断跳出精准命中的提示。那不是练习，更像是一种沉默的发泄，一种将胸中所有郁结的闷气，通过冰冷的枪管和精准的子弹，狠狠倾泻出去！
清绾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快如鬼魅、枪枪爆头的黑色身影。他不需要说话，那近乎狂暴的射击节奏，那完美到令人窒息的压枪和预判，就是他此刻内心所有翻涌情绪的无声呐喊！
她操控着自己的“清绾”，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看着他发泄，看着他沉默地对抗着现实带来的巨大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枪声停了。冬别的角色收起枪，静静地站在原地。耳机里传来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慢慢平复。
“好点了？”清绾轻声问。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似乎轻松了一些，虽然依旧带着疲惫，“…谢谢。宝宝。”
“谢什么呀！”清绾立刻说道，声音带着故作轻松的笑意，“下次再遇到这种破事，别憋着！上游戏！我陪你打靶！打到他们怀疑人生！”
耳机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带着沙哑气息的低哼。像是被她逗笑了，又像是无奈。
“嗯。”他应道，“…走了。去堵王主任。”
“加油！冬别部长！”清绾给他打气，“拿出你打靶的气势！吓死他！”
“…嗯。”
冬别的角色退出了房间。训练场里只剩下清绾的“清绾”孤零零地站着。
清绾退出游戏，点开微信。那个纯黑的头像安安静静。
她看着锁屏上那个偷拍的、穿着深灰连帽衫的背影。此刻，这个背影仿佛被赋予了新的重量——他不只是她的“专属陪玩”，不只是会吃泡面、被她转账哄着的少年，他还是一个在现实里扛着压力、沉默前行的“部长”。
她点开支付宝，找到黑名单里的“冬”，输入一笔金额。备注栏，她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心疼，敲下一行字：
＞ **【部长特供-弹药补充包】** 拿去轰开所有障碍！冬别部长必胜！[奋斗表情][爱心表情]
转账成功。
这一次，她不再担心他退回来。她甚至希望他能用这笔钱，去“轰”开那些卡他场地的、刁难他的现实阻碍。哪怕只是杯水车薪，也是她为他摇旗呐喊的证明。
窗外的夜色深沉。她知道，她的冬别，正走向另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艰难的“战斗”。而她能做的，就是守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私密频道里，在他疲惫归来时，递上她的“弹药”，做他最沉默也最坚定的后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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