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绾几乎是闭着眼睛被冬别拖着走的，只敢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一眼说明牌，根本不敢往墓室里细看。
“你看这个，”冬别在一个西汉空心砖墓前停下，指着墓室内部，“这种空心砖砌筑的墓室，在当时算比较讲究了，你看里面的陶仓、陶灶，还有这些陶俑，都是模仿生前的生活场景……”
清绾飞快地瞥了一眼墓室里那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灰扑扑、面目模糊的陶俑，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收回目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看不看！那些小人……怪瘆人的！”她死死抓着冬别的胳膊，指甲隔着衣服都让他感到一丝痛意。
冬别无奈，只能放弃讲解，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清绾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粘着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他怀里。
当他们走到一个北魏时期的贵族壁画墓前时，情况有了微妙的变化。这座墓规模较大，墓道、甬道、墓室结构完整。最吸引人的是墓室四壁上色彩虽已斑驳暗淡、但线条依旧清晰流畅、内容异常丰富的生活场景壁画。
“宴饮图……”冬别看着说明牌，轻声念道，目光被壁画吸引。画面上，墓主夫妇端坐榻上，面前摆着丰盛的酒食，仆从侍立左右，还有奏乐、舞蹈的场景，一派其乐融融的富贵气象。旁边还有“出行图”、“狩猎图”等，描绘着车马仪仗、山林逐猎的场面。
“咦？”紧紧抱着冬别胳膊的清绾，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这些壁画吸引了。虽然光线依旧昏暗，画面也因年代久远而显得朦胧，但那些生动的人物姿态、丰富的场景细节，透露出一种强烈的、属于鲜活人间的烟火气息。这和她想象中的阴森恐怖完全不同。
“这……这是在开Party吗？”清绾小声嘀咕，带着惊奇，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抱着冬别胳膊的手也松了些力道，微微探出头，仔细地看着壁画上的细节，“你看这个人，端着盘子，像不像在送菜？这个在跳舞的，姿势好夸张……”
冬别察觉到她的变化，心中一动，立刻抓住机会，用平和的语调低声讲解起来：“嗯，这是描绘墓主人生前宴请宾客的场景。你看这些食物，有肉食、有水果……这些乐师演奏的乐器，有琵琶、箜篌……出行图里，牛车、马匹、仪仗，都显示着墓主人的身份地位。这些壁画，不是为了吓人，而是古人‘事死如事生’的观念体现，他们希望在另一个世界，也能继续享受生前的富贵和快乐。”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清绾听着他的讲解，看着那些描绘着宴饮、出行、乐舞、庖厨劳作的画面，恐惧感被一种巨大的好奇和历史的沧桑感所取代。她渐渐松开了紧抱冬别的手臂，虽然还是紧挨着他，但已经能自己站立，目光专注地在壁画上游移。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看他们吃饭、跳舞、坐车出门……感觉……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她甚至尝试着，指向壁画一角，“冬别，你看那个角落，是不是在杀猪宰羊？好多人围着……”
“嗯，那是庖厨图，描绘准备宴席食材的场景。”冬别点头，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求知欲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
接下来，清绾的状态明显放松了许多。虽然走在昏暗的墓道间，看到深邃的墓室入口时还是会下意识地靠近冬别，但已经不再闭着眼睛走路了。她会主动去看说明牌，遇到感兴趣的壁画或随葬品，还会拉着冬别一起讨论。
“哇！这个宋代的砖雕好精致！你看这牡丹花，刻得多立体！”
“这个墓的穹顶……像星空一样，虽然画得有点抽象……”
“咦？这个陶罐上的花纹……像不像我们那天在小街天府吃的浆面条碗边的花纹？难道古人也好这一口？”
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压得很低，但语气里的恐惧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和与古人生活产生奇妙连接的兴奋。冬别耐心地陪着她，解答她的疑问，补充她没注意到的细节，像一个最称职的导游和解说员。
他们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发现了一座东汉时期的壁画墓。墓室结构简单，壁画保存却相对完好，色彩比之前的更为鲜艳一些。其中一幅壁画引起了清绾极大的兴趣。
画面上方，是代表天界的日月星辰、仙鹤祥云。下方，则描绘着人间墓主夫妇在庭院中悠然对弈、仆从侍奉的场景。画面中间，有一条蜿蜒的河流（象征着冥河？），河上有一座桥（奈何桥？），桥上似乎有模糊的人影，连接着上下两个世界。整幅画构思巧妙，线条流畅，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浪漫想象和对死后世界的美好寄托。
“好美……”清绾站在玻璃护栏外，仰着头，看得入了神，忘记了身处何地，眼中只有这幅穿越了千年时光、依然能打动她的画作。“上面是天堂，下面是人间……中间还有桥连着……古人想的真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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