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霓虹不知何时彻底沉寂下去，被一种更柔和、更熹微的蓝灰色光线取代，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已是黎明前的浅白。房间内，只剩下空调低沉的运转声、键盘偶尔清脆的敲击，以及平板里法医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案情分析声。
清绾的意识像漂在温水里的羽毛，沉沉浮浮。剧里抽丝剥茧的推理逐渐变成模糊扭曲的背景音，眼皮重得如同坠了铅块。她蜷在挪过来的沙发上，搭在武朝阳腿上的双脚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发凉。她无意识地动了动，试图找到一个更暖和的姿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轻轻戳了戳他放在鼠标旁、温热干燥的手背。
那触碰轻得像一片雪花落下，几乎微不可察。
然而，武朝阳敲击键盘、指挥若定的手指却瞬间停住，悬在半空。耳机里，室友“耗子”正激动地嚷嚷着：“朝阳哥！右边！右边房顶一个！狙他！快狙他！漂亮——！！卧槽牛逼！……咦？朝阳哥？怎么不动了？卡了？”
武朝阳甚至没等“耗子”说完那句“牛逼”，就猛地摘下一只耳机，根本顾不上解释，立刻侧过头，目光精准地锁住她困倦迷蒙、努力想睁开却不断打架的眼皮，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刚结束激烈操作后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游戏里残留的爆炸音效：“困了？” 所有的注意力瞬间从战场完全抽离，只聚焦在她脸上。
清绾费力地掀开一点眼皮，视线里是他模糊却写满关切的轮廓，耳机里隐约传来的大呼小叫显得遥远而无关紧要。她含糊地“嗯”了一声，鼻音浓重，像裹了蜜糖，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来：“有一点点……” 带着全然依赖的、不设防的困倦。
“好。”武朝阳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他重新戴上那只耳机，根本没给那边正杀得兴起的队友任何缓冲时间，对着麦克风，声音沉静却不容置疑，语速甚至比平时更快几分：“下了。睡了。白天玩。”
言简意赅，如同最终判决。
耳机那头瞬间死寂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和抗议，几乎要冲爆麦克风：
“卧槽？！别啊哥！！”耗子的破音第一个炸开，“这才几点！夜生活刚刚开始！这局马上赢了！”
“朝阳！朝阳哥！别啊！说好的决战到天亮呢？！你走了我们咋办？！”
“是不是嫂子催了？嫂子！行行好！再借我们十分钟！就十分钟！”
“武朝阳你重色轻友！你不能这样！赢了这局就下了行不行？求你了！”
武朝阳面无表情地听着耳机里鬼哭狼嚎的挽留，手指却无比利落，直接按了退出游戏房间的确认键，然后干脆利落地关掉了游戏程序本身，最后“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整个下线过程行云流水，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前后不超过五秒。房间里骤然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只剩下平板里法医还在冷静地分析着伤口形态，显得格外突兀。
合上电脑的下一秒，他甚至没多看一眼那已经黑屏的设备，起身的动作带着一种急迫的利落。他绕过书桌，俯身探向沙发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人。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微微用力，便将她整个人稳稳当当地打横抱了起来。清绾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他带着淡淡须后水清冽和轻微汗意的颈窝，咕哝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呓语。
他抱着她，步伐沉稳快速地走向大床。她的重量在他怀里轻得像一捧羽毛。小心地将她放进柔软的被窝，拉过被子仔细盖到下巴。清绾几乎是头一沾到枕头，最后一丝清醒就彻底被睡意吞噬，长睫颤了颤，呼吸变得均匀绵长，陷入黑甜的梦乡。
武朝阳站在床边，低头看了她片刻。睡着的她显得格外乖巧安静，脸颊还透着熟睡的粉红。他伸手，极轻地将她脸颊上一缕蹭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指腹无意间擦过她温热的皮肤，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然后，他才转身去收拾茶几和书桌上的狼藉，关掉平板和落地灯，只留了一盏昏黄朦胧的床头壁灯，最后才轻手轻脚地滑进被子的另一侧。
他刚躺下，身边熟睡的人就像感知到热源的小动物，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循着温暖蹭了过来，手臂自然地搭上他的腰腹，脑袋在他肩窝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再次沉沉睡去。武朝阳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臂迟疑了一下，最终轻轻地、带着无限珍视地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更密实地拥入怀中。鼻腔里充盈着她发间淡淡的奶香沐浴露味道和自己身上干净的气息，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的安宁感将他温柔包裹。他也闭上眼，沉沉睡去。
……
再睁开眼时，满室亮堂。
阳光已经变得明亮而富有实感，透过并未完全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清晰的光斑，空气里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安静地飞舞。
清绾是被胃里空落落的饥饿感唤醒的。那感觉比意识更先回归，强烈地提醒着她昨夜的消耗。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线条利落的下颌和微微滚动的喉结。她正像只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敲击着她的耳膜，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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