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风雪再起。
沈清禾独坐灯下,手中握着一片尚未销毁的“千家絮”样本。
窗外,巡逻的脚步声未曾停歇。
陆时砚伏案疾书,一灯如豆。
他指尖微颤,却笔走龙蛇,在宣纸上落下一字一句,皆如刀刻般清晰坚定。
《千家絮源流考》已近尾声,从荒地野棉的形态特征,到灵泉滴灌、变异选育的过程,再到纤维物理性质与宫廷火浣布的本质差异,他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甚至调用了前朝工部旧档中的织造规制条文,层层论证——此物生于民间瘠土,长于百姓之手,非但无涉宫禁秘技,反是穷山恶水间开出的一线生机。
最后一行墨迹未干,他轻轻吹去纸面浮尘,抬眼望向窗外沈清禾那间依旧亮着灯火的屋子。
他知道,她今夜不会睡。
天还未亮,沈清禾已命人将百份拓印图纸尽数送出。
桑皮纸在寒风中翻飞,像一群挣脱牢笼的白鸟,落进一个个冻红的手掌里。
每一张都写着同一句话:“技传于众,利归于民。”没有署名,没有门槛,只有最朴素的道理:能暖人的,不该被锁在高墙之内。
春燕接过第一份图纸时,手指几乎无法展开那薄脆的纸张——不是因为冷,而是怕。
她曾因寡妇身份被逐出织坊,如今却被推上“织妇共坊”的首座。
沈清禾只对她说了句:“你织过最难的纹,也穿过最薄的衣,这回,让万人的名字缝进一块布里。”
于是,每一匹“千家絮”上,都悄然织入了百家姓氏缩写暗纹。
陈李王张,赵钱孙周……细若游丝,唯有迎光方可见。
那是无声的宣言:这不是某一家的奇货,而是千万双粗粝手掌共同托起的暖意。
而小梭儿的身影,则如狸猫般掠过织造局外围的矮墙。
他将几份折叠整齐的图纸塞进学徒工宿舍的草席下、饭盒底、破鞋里。
这些孩子和他一样,白天挨骂受罚,夜里做梦都想摸一回真正的纺机。
他知道,不出三日,十里八乡的私坊便会响起同样的纺轮声——那是比官令更响的民心所向。
七日后,崔文昭再度策马而来,铁甲映雪,杀气凛然。
可迎接他的,不是怒目对峙,而是一座临时搭起的茅堂——“寒衣堂”。
阿织跪坐于蒲团之上,盲眼低垂,十指翻飞。
她正用千家絮为一个跛脚孩童缝制冬衣,针脚细密,动作沉静。
堂中十余位老妇与寡妇围坐四周,各自手中针线不停,空气中弥漫着新布特有的清香与炭火烘烤的暖意。
崔文昭脚步一顿。
阿织忽开口:“大人可知,一块布能不能看见?”她不等回答,轻声道:“我能‘看’到它。这里有母亲半夜起身补衣时呵出的白气,有媳妇偷偷拆了嫁衣边角来拼凑公婆冬裳的隐忍……还有,一个小女孩把她唯一的棉团塞进弟弟鞋里的温度。”
她缓缓举起那件刚缝好的百衲衣,递上前去。
崔文昭迟疑片刻,伸手接过。
布料触肤那一瞬,他猛地一震。
那柔软之中竟似蕴着千钧之力,压得他胸口发闷。
他忽然想起幼年寒冬,母亲蜷在灶边咳血,只为省下一点棉花给弟弟做袜垫。
那年冬天,弟弟活了下来,母亲却没有。
火把在他身后熊熊燃烧,可那支即将掷出的火炬,终究缓缓熄灭。
风雪中,沈清禾立于院角阴影之下,静静看着这一幕。
她掌心的铜印突然剧烈一震,似有生命般嗡鸣起来。
识海深处,空间中的棉花区地面裂开细密纹路,银丝般的根系自地底奔涌而出,缠绕印身,如同朝圣。
她眸光微闪。
下一季播种,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生机潮——而人心,早已开始自行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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