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落锁的沉重声响,如同敲在冷焰心口最后的定音。
外界的声音——王瑾气急败坏的斥责、小太监唯唯诺诺的应声、守卫惶恐的保证——渐渐被呼啸的寒风与厚重的门板隔绝,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彻底远去。
小院里重又只剩下她一人,以及满地狼藉。
冷焰蜷缩在角落,维持着受惊过度后低声呜咽的姿态,浑身沾满乌黑的炭灰,发丝凌乱,看上去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狼狈、疯癫。然而,在那低垂的、被污垢和乱发遮掩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与专注。
她的耳朵极力捕捉着院外最后消失的脚步声动向,大脑飞速勾勒着王瑾一行人离开的路径与可能的方向。
成功了。但也只是第一步。
那枚裹挟着剧毒与阴谋的香囊,如同被她亲手抛入暗流的石子,已然脱离了掌控。它最终会溅起怎样的涟漪,又会将致命的漩涡引向何方,此刻的她,只能被动地等待与推测。
时间在死寂与寒冷中缓慢流淌。
地上的炭块早已冰冷,不再有一丝热气。寒风从门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哀鸣,卷动着地上的草屑和灰烬。
冷焰的呜咽声逐渐低落下去,变为一种粗重而疲惫的喘息,最后归于彻底的安静。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昏死过去一般,一动不动。
但她的神经却紧绷如弓弦。
她在等。等那个瘸腿老兵。
每日傍晚送饭的时刻,是她目前唯一能相对稳定地接触到外界信息的机会。老兵虽然沉默如石,但他上一次的警示和刚才那精准的时机配合,让冷焰确信,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者,至少也在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她需要从他的反应中,确认下一步的动向,甚至获取新的指示。
今天的傍晚,似乎来得格外迟。
当天光彻底黯淡下来,小院完全被墨一般的黑暗吞噬时,那熟悉的、一轻一重、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终于伴随着风雪声,由远及近。
吱呀——
院门上的小窗被从外面拉开。冰冷的寒风裹着雪沫立刻灌入。
一只粗糙的手将熟悉的食盒塞了进来,动作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就在那只手即将收回的刹那——
冷焰动了。
她如同被惊动的野兽,猛地从角落扑向院门,脏污的手死死抓住那只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腕!
「额吉!额吉你来了!别走!焰儿怕!火!好大的火!」她嘶哑地哭喊着,声音充满了癫狂的恐惧,手指却用尽全力,在那粗糙的手腕上,极其快速地、有规律地叩击了三下!
这是冒险!极大的冒险!
但她必须确认!必须传递出信息!
那只手腕猛地一僵!似乎完全没料到冷焰会突然有此举动。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瞬。寒风呼啸,黑暗中,冷焰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那一瞬间屏住的呼吸和骤然绷紧的肌肉。
紧接着,一只温热、粗糙甚至有些皲裂的大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反过来紧紧握了一下她冰冷脏污的手!力道很大,捏得她指骨微微生疼,仿佛是一个沉重的回应,又像是一个无言的警告。
然后,那只手用力而不失技巧地挣脱了她的抓握,迅速缩回了小窗外。
「咣当」一声,小窗被从外面重重关上,隔绝了内外。
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只有食盒冰冷地放在门口,以及门外那瘸腿脚步声毫不留恋地、一深一浅地迅速远去,消失在风雪里。
冷焰瘫坐在门后的黑暗里,心脏狂跳,手背上还残留着对方那一下紧握的力度和温热的触感。
他懂了!
他一定懂了那三下叩击的含义——那是北狄军中表示「收到、明白」的暗号!而他最后那一下用力的回握,就是最明确的回应!
他不仅收到了她的信息,更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已知晓,勿再妄动!
冷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吁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白雾在黑暗中氤氲散开。
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这短暂而惊险的接触,却让她心中一定。她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
她摸索着将食盒拖到身边,机械地打开,吞咽着冰冷的食物。味同嚼蜡,但必须保持体力。
吃完后,她将碗筷放回食盒,推回门边。然后蜷缩回角落,将自己尽可能深地埋入干草堆中,抵御着漫漫长夜的酷寒。
这一夜,她睡得极浅。耳边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瞬间惊醒。
她在等待。等待可能来自外界的任何异动。
然而,一夜过去,小院内外死寂一片,唯有风雪肆虐不休,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第二天,天色依旧阴沉。
送早饭来的换了一个陌生的、一脸冷漠的仆役,放下食盒便走,没有任何异常。
冷焰的心微微下沉。难道香囊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不,不可能。那香囊绝非寻常之物,无论是其毒性,还是其来源,都注定它不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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