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简洁，却字字千钧！尤其是“四野”、“林总指挥”、“为人民打天下”这几个词，无异于宣告了他的政治谱系和根深蒂固的立场：他是“四野”这个曾经威震华夏也饱受争议的军事集团的后人，是那个特定历史时期、特定政治路线的继承者！他口中的“守夜人”，更是隐喻着一种对国家走向的深切“关注”和某种“守护者”的姿态。
陈阳眼神微凝，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立场和分量。这是一个与李、王等开国元勋家族不同政治渊源、不同历史记忆、甚至可能持有不同发展理念的重量级人物！他带走变成白痴的杜彪，显然不是简单的“看管坛坛罐罐”那么简单，背后必然牵涉到更复杂的博弈。
“原来是方先生。”陈阳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锐利起来，“方先生说‘守夜’，不知守的是哪片天？杜彪勾结外敌，走私国宝，炼制生化战士，危害国家安全，罪证确凿。方先生将他带走，意欲何为？莫非这‘坛坛罐罐’里，也包括这些危害国家安全的毒瘤？”
方卫平吸了一口烟斗，烟雾缭绕中，他的笑容带着一丝冷峭和深意：“陈司长言重了。杜彪是罪有应得，这点毋庸置疑。但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留着他，除了浪费粮食，还有什么意义？至于他背后的那些事……牵扯甚广啊，有些线，埋得太深，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盖子’，现在掀开，未必是好事，可能会让一些本已沉寂的‘坛坛罐罐’失去平衡，摔得粉碎，殃及池鱼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阳身后的蓝峒等人，又落回陈阳脸上，语气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沉重和隐隐的警告：“陈司长年轻有为，锐意进取，这是好事。但也要讲究方式方法，更要懂得审时度势。我们这代人，经历过战争，也经历过动荡，更懂得什么叫‘大局为重’。国家经不起太大的风浪了。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是发展！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阳迎着方卫平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沉稳而清晰：“方先生此言差矣！‘大局为重’不是藏污纳垢的遮羞布！‘稳定’更不是姑息养奸的借口！杜彪的罪孽，仅仅是冰山一角，其背后是境外势力对我国经济、文化、乃至国家安全的系统性渗透！其走私的国宝，是华夏文明的根脉！其炼制的生化战士，是悬在人民头上的利剑！不清除这些毒瘤，何谈长治久安？何谈让老百姓真正过上好日子？”
他向前一步，气势陡然提升：“先辈们的功勋，彪炳史册，无人可以抹杀。但历史的功过是非，也应当由历史来评判，而不是靠讳莫如深来掩盖！正视历史，是为了更好地走向未来！我们党为什么能一次次在危难中奋起？就是因为我们有‘刮骨疗毒’的勇气，有‘自我革命’的决心！腐败不除，国无宁日！蛀虫不灭，民无富足！我们应当问对错，循法理！如果因怕摔碎几个‘坛坛罐罐’就畏首畏尾，姑息养奸，那才是对先烈们‘为人民打天下’初心的最大背叛！是对国家前途和人民福祉的极端不负责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雨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蓝峒、鲁震等人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许坚更是额头冒汗，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这种级别的博弈，不是他能参与的。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紧绷到极点的时刻，陈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陈阳眉头微蹙，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让他略微诧异！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语气平和：“江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缓慢的声音：“小陈啊，这么晚，打扰你了。方卫平……在你旁边吧？”
“在。”陈阳应声。
“关于杜彪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个人呢……确实罪大恶极。但……以他现在的状态，你也清楚。留着他，对我们，对大局，确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反而可能……成为某些人继续做文章的由头。有些事，牵涉太广了，现在这个阶段，强行深挖下去，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震动，影响大局稳定。你看……能不能，卖我这个老头子一个面子？让方卫平，把人带走。剩下的事……从长计议？”
陈阳沉默不语。
老首长继续道：“阳春同志嘛……当年也是战功赫赫，可惜后来……走了弯路。他的那些老部下，有些子弟，念着旧情，有时候难免会讲点香火情分，手脚也就放得宽了些。卫平这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能力是有的，就是有时候……格局小了点。再有嘛……国家……现在需要的是团结，是稳定，是发展。有些账……留待以后，时机成熟了，再算，也不迟嘛……你看……行不行？”
老首长的声音很慢，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停顿和喘息，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以国家稳定大局为重，提出了一个“暂时搁置”的建议。
陈阳握着电话，沉默了几秒钟。他能感受到电话那头那的厚重期望，也能感受到方卫平投来的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的目光。他心中翻腾着一些不甘，但更明白这位退休二十多年的老首长在党内的地位和其话语所代表的巨大政治能量。此刻的“暂时搁置”，或许并非对正义的否定，而是更高层面的政治智慧和平衡。
最终，陈阳缓缓开口：“江老，您言重了。您的指示，我明白了。就按您说的，一切，以大局为重吧。”
“好，好……小陈啊，你是个明白人，识大体，顾大局。”老首长的声音带着欣慰，似乎松了口气，“早点休息吧。国家……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多挑重担。就这样。”
电话挂断。
陈阳收起手机，抬眼看向郭援朝，眼神依旧平静：“方先生，请便。”
方卫平深深地看了陈阳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复杂。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将烟斗重新叼回嘴里，转身走向那辆等待的别克GL8。车门滑开，他弯腰坐了进去。
两辆挂着美国大使馆牌照的别克GL8，迅速驶离了苏安大厦，消失在雨夜的霓虹深处。
陈阳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灯，久久未动。雨丝飘落，打湿了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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