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松小筑的夜,比向家庄任何一处都更深沉。
古松巨大的树冠在夜风中摩挲,发出连绵不绝的低沉呜咽,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将这孤悬后山的小木屋彻底包裹。
白日里尚显浓郁的灵气,到了此刻,似乎也随着温度的下降而变得稀薄、凝滞,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木屋周围,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寒。
木屋内没有点灯。
唯一的光源,是透过简陋窗棂洒入的一片清冷月华,在地上铺开一方朦胧的银霜。
向之礼小小的身影,就盘膝端坐在这片银霜的边缘,背脊挺得笔直。
他早已褪去了白日略显宽大的靛青外衫,只着一身单薄的素白里衣。
额角、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并非因为炎热,而是源于体内灵力运转所带来的消耗与专注。
他的双手置于膝上,结着一个简单却稳固的印诀。
胸膛随着悠长而细微的呼吸,极其缓慢地起伏。
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将窗外那清寒稀薄的灵气,一丝不漏地纳入体内;每一次呼气,则带着体内运转周天后产生的微弱浊气,无声无息地排出。
大长老传授的《基础金诀》第一重“引金入体”的口诀,如同无形的刻刀,一遍又一遍在他心间流转、加深。
白日里在祠堂东偏殿初次引气入体的那种冰凉锐利之感,此刻在经脉中已不再陌生。
几缕细若游丝、却带着清晰金属质感的淡金色气流,正循着口诀指引的特定路径,在他稚嫩的经脉中艰难地穿行、搬运。
这过程,远非轻松惬意。
每一次灵力流经那些尚未被灵气充分温养开拓的细微经脉节点时,都会传来清晰的滞涩感,如同钝刀刮骨,带来阵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金系灵气的锋锐特性在此刻展现无遗。
向之礼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微微颤动,显示着他正承受着某种压力,并竭力对抗着经脉的抗拒和那不断滋生的疲惫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当体内那几缕金系灵力终于完成了一个极其缓慢、勉强算是完整的周天循环,重新归于丹田气海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如同潮水般的疲惫感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瞬间淹没。
他缓缓睁开眼,黑亮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倦色,长长吁出一口带着微白雾气的浊息。
身体深处传来隐隐的空乏感,是灵力运转过度带来的消耗。
就在这时,屋门被轻轻叩响,三声,不疾不徐。
“进。”向之礼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灰布短褂、面相忠厚的中年仆役躬身走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个样式古朴的紫檀木小盒,盒身打磨得光滑温润,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仆役的脚步放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此地的宁静,看向向之礼的眼神里,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敬畏和小心翼翼。
“小公子,这是大长老吩咐,给您送来的本月份例。”仆役的声音压得很低,双手将木盒恭敬地捧到向之礼身前。
向之礼的目光落在盒子上。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紫檀木温润微凉的表面,轻轻打开盒盖。
一股混合着草木清苦与奇异甜香的独特气味瞬间逸散出来,沁人心脾。
盒内铺着柔软的明黄色锦缎,锦缎中央,稳稳地嵌放着一个仅有两寸高的羊脂白玉小瓶。
玉质细腻温润,瓶身线条流畅,瓶口用一层薄如蝉翼、隐隐透着灵光的符纸紧紧密封着。
瓶内,隐约可见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纯净淡金色的丹药。
炼气散!
这便是家族核心弟子才有资格每月领取的珍贵修炼资源。
一颗,便足以抵得上普通炼气初期弟子苦修月余之功!
其价值,远非世俗金银可比。
仆役看着那玉瓶,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羡慕,随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整个向家庄,能享受此等份例的年轻子弟,屈指可数。
“有劳。”向之礼平静地道,合上了盒盖,将那诱人的药香重新封存。
他并未立刻服用。
仆役不敢多言,再次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木门。
木屋内重归寂静。
向之礼的目光扫过那个装着炼气散的紫檀木盒,眼神沉静。
家族资源的倾斜,他自然明白意味着什么。
这是天灵根带来的特权,也是压在他肩头无形的重量——期待与责任。
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在身旁触手可及的地上,并未立刻服用那枚足以让他省却数日苦功的丹药。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却不是休息。
白日里运转《基础金诀》时那种奇异的“感知”状态,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头。
那不仅仅是内视自身经脉灵力,更是一种……向外延伸的触角!
他想再次尝试,想抓住那种玄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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