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特最终在一棵巨大、中空的荧光真菌底部找到了暂时的容身之所。这棵真菌的菌柄直径超过五米,内部被某种小型生物蛀空,形成一个勉强能让他蜷缩进去的潮湿空间。他用生存刀清理掉内部过多的黏液和腐殖质,用干燥的苔藓铺了个简易的地铺。
饥渴和伤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终还是没舍得动用那支宝贵的高能营养剂。他必须找到可持续的水源。
夜色(如果这个星球双恒星系统交替造成的昏暗期能称为夜晚的话)降临,森林中的幽蓝荧光变得更加明亮,各种奇异的生物叫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诡异而充满生命力的交响曲。空气中漂浮的发光孢子也越发密集,如同流动的星尘。
李斯特靠在冰冷的菌柄内壁上,试图入睡以恢复体力,但全身的疼痛和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难以入眠。更让他不安的是,他感觉自己与这片森林的“连接”似乎在加深。不是物理上的,而是一种……感知上的模糊延伸。
他闭上眼睛,黑暗中并非一片虚无。他能“感觉”到脚下菌柄内部菌丝缓慢的脉动,能“听到”远处那条乳白色河流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细碎低语,甚至能隐约“看到”附近一些小型生物在菌盖下活动的热感轮廓。
这不是幻觉。他的意识,似乎正在被动地接入一个由这片真菌森林构成的、庞大而原始的感知网络!
“是那些孢子……”他猛然惊醒,想起自己呼吸时吸入的大量发光孢子。是它们携带的某种微生物或信息素,在影响他的神经系统?
他试图集中精神,切断这种诡异的连接,但就像试图阻止水流渗入海绵,那种模糊的感知依旧存在,并且随着他停留时间的延长,有逐渐清晰的趋势。他甚至能模糊地“尝”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甜腻的腐殖质味道中蕴含的丰富矿物质信息。
这感觉既奇妙又恐怖。奇妙在于,他似乎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与自然环境深度互动的能力;恐怖在于,他正在失去清晰的自我边界,他的意识仿佛要融入这片原始的、充满未知的生态系统中。
就在他努力对抗这种“融合感”时,一种强烈的、带着警告意味的“脉冲”突然通过菌丝网络传来!这脉冲并非语言,而是一种原始的、代表“危险”和“逃离”的情绪信息包!
几乎在接收到脉冲的瞬间,李斯特听到菌柄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甲壳摩擦地面的声响!是白天看到的那种信息甲虫?而且不止一只!
他立刻握紧生存刀,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菌柄内壁的阴影里。
透过菌柄的天然裂缝,他看到几只暗蓝色的信息甲虫快速爬过,它们的触须高频颤动,似乎在焦急地交流着什么。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带着血腥和酸腐味的气息随风飘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了菌柄的入口。
那是一只从未见过的恐怖生物!它大约三米高,外形类似臃肿的蜥蜴,但全身覆盖着不断分泌粘液的、半透明的外皮,可以模糊看到皮下游走着幽绿色的光芒。它没有明显的眼睛,头部只有一个巨大的、不断开合吸吮的口器,边缘布满了一圈圈螺旋状的利齿。它粗壮的四肢行走时,在地面留下腐蚀性的粘液足迹。
这只“腐蚀兽”显然是被信息甲虫或者李斯特自身残留的气息吸引而来的捕食者!它那巨大的口器在菌柄入口处探索着,粘稠的唾液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
李斯特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在这种状态下被堵在死胡同里,他毫无胜算!
就在腐蚀兽似乎确认了目标,准备将头探入菌柄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些原本在附近徘徊的信息甲虫,突然齐齐发出一种尖锐的高频音波!同时,李斯特清晰地“感觉”到,通过脚下的菌丝网络,一股强大的、带着强烈“排斥”和“干扰”意图的精神脉冲,如同潮水般涌向那只腐蚀兽!
腐蚀兽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困惑而愤怒的嘶吼,它那简单的神经系统似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精神干扰打乱了。它摇晃着脑袋,口器胡乱开合,暂时失去了目标。
趁此机会,李斯特没有任何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从菌柄的另一侧一个较为狭窄的裂缝中猛地撞了出去,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了几圈,不顾一切地朝着与腐蚀兽相反的方向、森林更深处亡命奔逃!
他能听到身后腐蚀兽愤怒的咆哮,以及信息甲虫音波与精神脉冲持续不断的干扰声。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奔跑,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着剧痛。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动静,才力竭地瘫倒在一丛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蘑菇下面,剧烈地咳嗽、干呕。
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虚脱感席卷了他。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刚才的经历——那些信息甲虫,还有那个真菌网络……它们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帮助了他?或者说,它们只是在驱逐一个闯入它们领地的不受欢迎的捕食者,而自己恰好沾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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