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抱着那叠沉重的案首文章汇编回到自己的小桌旁，指尖拂过纸面上或清隽或雄浑的墨迹，仿佛能感受到昔日考场上锦绣才思。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一头扎了进去。
初看时，只觉得篇篇珠玑，字字精妙，高山仰止。
再看，则渐渐能品出不同文章的风格差异，有的沉稳大气，有的机巧灵动，有的引经据典浩如烟海，有的则另辟蹊径言人所未言。
夜凰的要求并非简单读懂，而是要他吃透，找出技巧与弱点。
这绝非易事。
他往往对着一篇文章枯坐半日，眉头紧锁，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时而豁然开朗，奋笔疾书记下心得；时而困顿不前，烦躁得几乎要抓破头皮。
夜凰并不直接指点，只是在他每日上交的阅卷心得上，用朱笔留下冰冷简短的批注：
“此处机巧，然失之刻意。”
“破题尚可，后劲不足，乃积累不够。”
“此子善于揣摩上意，然格局已限。”
“找出三处可改进之处。”
这些批语如同迷雾中的灯塔，虽不指明具体航向，却总能点醒王铁柱，让他调整方向，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
他开始不再仅仅欣赏文章的华美，而是试图透过文字，去分析那位未曾谋面的考官其人的偏好，去揣摩那些案首考生当时的心境与策略。
这种训练，远超简单的背诵和模仿，是在强行拔高他的眼界和思维层次。
十日期限将至，王铁柱整个人瘦了一圈，眼底带着青黑，但眼神却愈发清亮锐利，言谈间偶尔蹦出的对经义的见解，竟让李狗蛋和三个新生听得一愣一愣。
与此同时，书院的其他训练也并未放松。
夜凰开始将体能训练与实战模拟结合。
她会在众人奔跑时突然抛出沙包袭击，训练其闪避与反应。
会蒙上他们的眼睛，让他们在院内凭记忆和感知穿梭，避开她随意变动位置的障碍物。
甚至会突然下令“敌袭”，要求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拿起手边任何可用的东西进行自卫和反击，而她则会毫不留情地将动作迟缓、应对失措者“击毙”或“俘虏”。
石头因反应慢、不知变通，常常第一个“阵亡”。
二妞则因胆怯，往往缩在一旁不知所措。
栓子小聪明最多，有时能出其不意，但更多时候是因投机取巧而被重点关照，摔得最惨。
王铁柱和李狗蛋则渐渐展现出核心骨干的作用，开始能下意识地互相掩护，指挥其他三人结阵自保。
每一次“战斗”结束，夜凰都会进行冷酷的复盘，指出每一个人的失误和愚蠢之处，言辞刻薄，毫不留情。
孩子们往往被训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却又不得不服。
在这种高压甚至堪称残酷的磨砺下，变化悄然发生。
石头虽然依旧不算聪明，但执行力变得更强，且极其抗压，一旦认准指令，便死不回头。
二妞依旧胆小，但在一次模拟夜袭中，她竟下意识地用夜凰教过的草药知识，将一把具有轻微刺激性气味的草屑撒向了“敌人”的眼睛，为其他人争取了时间。
栓子挨的打最多，但闪避和挨打的能力居然提升最快，甚至开始琢磨如何利用地形给“敌人”下绊子。
王铁柱和李狗蛋的成长则更甚，在各种突发状况发生后能保持冷静，临危不乱。
一月试学之期，转眼即至。
这日傍晚，所有劳作结束后，夜凰将五个孩子再次集合到院中。
没有考核。
她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石头、二妞和栓子。
“一月已到。”她的声音依旧平淡，“石头，你耐性有余，机变不足，但心性踏实，肯下功夫。可愿留下，从杂役做起，边做边学？”
石头愣了一下，黝黑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头：“愿意！俺愿意！谢谢先生！”
“二妞，”夜凰目光转向女孩，“你心细手巧，然魄力欠缺，易受裹挟。书院可留你，但需立下心志，遇事当有主见，可能做到？”
二妞眼圈一红，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能做到！先生，我一定改！”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忐忑不安的栓子身上。
栓子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几乎不敢抬头。
“栓子，”夜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小聪明最多，反应最快，然心浮气躁，吃不得苦，且易生怨怼，易受外物诱惑。”
栓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发抖。
“今日，你若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许你留下。”夜凰缓缓道，“若再有半字虚言，即刻收拾东西离开。”
“先生您问！我一定说实话！绝不敢骗您！”栓子急忙道，声音发颤。
“当日，你可曾想过真要下那药粉？哪怕一丝念头？”
问题如同冰冷的刀子，直刺栓子内心最深处。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栓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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