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之日，终是到了。
天色未明，如意客栈却早已人声躁动。
住在此处的考生们纷纷起身，洗漱声、整理考篮声、紧张的咳嗽声、以及家人或书童低声的叮嘱嘱咐声混杂在一起，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王铁柱也已穿戴整齐，反复检查着考篮内的每一样物品——夜凰新买的纸墨、清水、干粮，还有那枚至关重要的身份竹牌。
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里交织着难以抑制的紧张和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夜凰依旧那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裙，神色平静地替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一丝不苟。
“记住，”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周围的嘈杂，“无论题目为何，无论周遭有何变故，心稳，笔则稳。”
“嗯！”王铁柱重重点头，将这句话死死刻在心里。
两人下楼，随着人流前往考院的街道。
此时的府城街道，已被无数考生和送考之人填满。
灯笼火把将黎明前的黑暗驱散，映照着一张张或稚嫩或成熟、却同样写满焦虑与期盼的脸庞。
锦衣华服者有之，粗布麻衣者更多，如同百川归海，涌向那座决定许多人命运的龙门——府学考院。
越靠近考院，气氛越发紧绷。
官兵林立，甲胄鲜明，刀枪在火光下闪烁着寒芒，将所有围观闲杂人等隔离在外，只留出一条仅供考生通行的狭窄通道。
查验身份的过程远比县试严格繁琐。
每一个考生都要被反复核对画像、籍贯、担保文书，搜检考篮，甚至脱鞋解发，以防夹带。
稍有疑问，便被带到一旁详细盘问，引得后面队伍更加焦躁不安。
王铁柱看着前方那些因紧张而被呵斥、甚至被带走盘问的考生，手心沁出冷汗，呼吸不由更加急促。
夜凰的手轻轻搭在他后心，一股平和却坚定的力量传来：“平常心。”
轮到他时，那查验的书吏看到他年幼瘦小，又看了看文书上“清风书院”的字样和夜凰这寒酸“家长”，脸上习惯性地露出轻蔑，检查得格外仔细，几乎将每张纸都抖开看过，墨锭也掰开查验。
王铁柱屏息凝神，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
或许是见他确实年幼且物品简单，书吏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丙字丑号！快进去！”
王铁柱松了口气，接过竹牌，回头看了夜凰一眼。
夜凰微微颔首。
王铁柱用力一点头，转身，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考院大门。
夜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森严的门洞内，直到大门缓缓关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如同其他许多送考之人一样，留在原地，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她能感觉到，暗处有不止一道目光，也随着王铁柱的进入而转移了焦点，落在了那扇紧闭的大门上。
周家的人？陈师爷的眼线？还是其他窥探者？
她不动声色，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安静等待。
考院内，王铁柱根据指引，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号舍——丙字丑号。
位置依旧不算好，处于一排号舍的中间，狭窄、低矮、阴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墨臭和潮湿之气。
他放下考篮，默默坐下，努力忽略环境的不适，按照夜凰所教，闭目调息，将全部心神沉浸下来，等待发卷。
锣声三响，考场内外瞬间鸦雀无声。
试卷下发。
王铁柱展开试卷，凝神看去。
经义题果然出自《春秋》，题目刁钻，需对微言大义有极深理解方能破题。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夜凰让他研读的那些案首文章，以及姐姐的那些批注，心绪反而奇异地安定下来。
他没有急于动笔，而是反复审题，在心中默默打腹稿，推敲破题的角度和论述的层次。
时间一点点流逝，考场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压抑的咳嗽声、叹息声。
王铁柱终于提笔蘸墨，落笔沉稳，一字一句，将连日所学所悟，尽数倾注于笔端。
他完全沉浸其中，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不存在。
然而，他并未察觉，在他斜后方的一个号舍内，一个面色苍白的考生，正偷偷地、一次又一次地窥视着他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
场外，夜凰的【危险感知】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带着恶意的悸动，方向正是考院内部！
她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那高耸的围墙。
里面有情况！
几乎同时，考院内，王铁柱刚刚写完经义篇，正待检查，忽然感觉鼻尖发痒，一股极其细微的粉尘飘过，他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
紧接着，他斜后方那个窥探他的考生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从凳子上滑倒在地，身体蜷缩，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断断续续地发出嗬嗬的怪响！
“啊！有人发病了！”临近号舍的考生顿时惊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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